众人皆是惊疑不定望着场中，带着探询的目光左右扫视。闪舞小说网www场间二人昂头瞪大眼睛盯着对方，却又同时一跃而起。
杜昱深深呼吸了一口，表情痛苦的将嘴中腥甜之物强行吞咽了下去，缓缓问道：“你究竟是什么境界？”
燕飞疼痛难忍，耳中轰鸣阵阵，他并没有听到杜昱的问话。那一剑的对撞已是让他受了极重的内伤，但是他依然不想倒下，也不想认输。
他不懂得这一战对于书院的意义，也不懂得对自己未来名声的影响，他只是单纯的不想倒在杜昱的前面。
他只是不愿意败！
剑斜，身起！
杜昱睁大了眸子紧盯着从天而降的这一剑，他已无力再避，他的意志已经被摧毁了，再也起不了对抗这一剑的想法。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白色身影若同天神一般降入了场中。
他轻轻地摁住了燕飞的剑，也扶住了燕飞将倾的身子。
“你已经赢了！”
声音平静淡然而又带着不容质疑的威严，却又略显沧老之感。白色身影正是书院院长，朱漫路。
燕飞摇摇晃晃的望着扶住他的耋老人，眼神中略带着疑惑不解，俄而一口鲜血喷出，颓然坐倒在地。
他赢了！
杜昱惨笑一下，也是颓然坐下，我败了。
自四岁修行以来一直身负天才之名，十六岁入致虚之境后首尝败绩，失败原来竟是如此苦涩。
一排端坐的院师表情各异，天字院的院师惊讶中带着释然与激动，而地字院却是更多的不甘与质疑。但也只能接受地字院失败的结果，因为这是书院院长朱漫路亲自宣布的结果。
明月依旧高悬，清冷月光透过窗子进了轩中，轩中之人无人识见。
“他作弊！”
一道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有所不为轩。
有人依旧无法接受杜昱败了的现实。
众人循声望着地字院中那位面色狰狞的院师，正是先前杜昱上场之时笑容得意的胡已克。此刻他的脸上写满不甘与质疑，带着想要将燕飞吞入腹中气势，倾斜着身子手指着盘膝疗伤的他。
朱漫路微微皱了下眉头，场间一时凝滞的空气更加沉滞，他转身对视着胡已克，缓缓问道：“为何？”
胡已克望着不怒自威的朱漫路，心中一颤，他也没有证据，他只是不甘心也不愿意杜昱就如此的输掉了比赛。所以他心神激动之下，便叫了出来。那一瞬间，他都忘记了这是院长亲自宣布的比赛结果。
虽然耋之相的院长似乎对所有事情都是漫不关心的态度，但是他毕竟代表着的是书院的最高意志，那是不可忤逆的存在。
他硬着头皮，颤抖着嘴唇说道：“坐照之境怎么可能胜过入命之境的人？”
站在场中的朱漫路一言不发，略微挑眉望着他，似乎胡已克的回答不足打消掉他的疑问，在等他继续说下去。www
胡已克心中惊颤，他忽然想起以前的一则传闻，曾有一位帝国高官后裔的院师平日里嚣张跋扈，后来不小心得罪了院长，然后下场很惨。
这则传闻无来龙去脉，简短传神，他平日里都是当做笑话看待的。
此时他成为了当众质疑院长的人，在院长平静的注视之下，却是没由来的想起了这则传闻。
因为此刻的他很害怕。
他此刻才想起院长还是八尊之一，而且还是八尊首座。
虽然他很想傍上八尊之一的杜惊风，所以他在帝国势力准备侵入书院之时，给自己一条退路，只是现在好像他已经得罪了比杜惊风还要厉害的人物了。
朱漫路似是未曾感觉出胡已克的心惊胆战，他缓缓说道：“那你是在怀疑我判定的结果吗？”
朱漫路的表情依旧平静，似只是在询问着一件简单至极事情。
沉静而稍显冷漠的声音传入胡已克的耳中，却似是惊雷乍起，瞬间只觉双膝，他低头声音微颤说道：“不敢，下属只是略有疑问。”
“我做事需要向你解释吗？”
朱漫路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
胡已克难堪之下却几乎快要在一众学生的注视下向院长磕头求饶。
众人带着怜悯的目光望着他，急功近利的让他威严扫地，以后不知该如何才能让一众学生信服他。
“因为他是无垢之躯。”朱漫路声音依旧平静解释道。
“无垢之躯？”院师席上却是有人低声带着不确定的语气重复说道，然后左右相盼，互相带着疑惑眼神询问，似是都没有听说过这个词语。
然而衣月华却是瞪大了眼睛惊讶望着正在被书院教习疗伤燕飞，脑中浮起一段史前的经文，“身于大千世界而垢秽，非是法器，五障缠身，无能得无上菩提。如当绝一切尘埃缘法，以玄黄修身，入无垢世界，得无垢之躯……”
“原来如此！”衣月华喃喃说道。
难怪你能识海破感应石，断我琴弦，难怪能一日破三境，一天学会归元剑……难怪你是天才。
因为你是无垢之躯，是天才中的天才……
你在荒芜的死寂之地长大，无人敢入，你有一个诡秘莫测的师父，让你不沾人间烟火，那即是绝了一切尘埃缘法。
只是玄黄修身十六载，你是如何做到的？
元元遂初，芒芒太始，清浊同流，玄黄错跱。
曾有书说过玄黄是太始之初中的混沌之物，但究竟是何许物体，却是无人知晓。因为灭世之战后，神已经不在了。
神之一族，悉数全陨。永恒已经不在，玄黄即成了无人可知也无法寻找之物。
但是你不光获得了玄黄一物，而且还练成了无垢之躯。
你是如何做到的？
衣月华内心惊讶中带着苦恼，一个谜团了却又有一个谜团生起。闪舞小说网www
她心中忽而一动，将目光投向了院长朱漫路。他能判断出燕飞是无垢之躯，那他肯定有所了解。
朱漫路轻轻的说完了之后，转头向着胡已克问道：“我的解释你满意不？”
胡已克面色发青，额头之上冷汗淋淋，他不知道无垢之躯是何物，但是他知道他已经得罪了院长，而且此刻不知如何下台，他不能说满意，也不能说不满意。他只能向着院长点头赔笑，不停的扒拉着脑门之上的汗。
朱漫路白眉一凝，长立场中，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油然而生。他拧声说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些什么勾当，你们搅风搅雨的时候想想你们的身份。吃着书院的饭，干着别人的事。给你们做人的机会就不要当自己是条狗。”
朱漫路一番话极其恶狠，其实他对地字院的一些老师，巴结高官之后的行为早已是忍无可忍，只是他一直在等待机会，等待机会势必要做天雷击，让他们醒悟。
书院不择身份，秉持自由一道，容纳贫苦之子亦也有高官之后，所以他知道总有一些缺失骨气之人会去投靠，他也一直想整治一番。
所以他便不余任何回旋之地痛击那些人，他要的就是让他们痛。
若是不能痛的醒悟，那便痛的死去吧。
朱漫路说完，却是又回到了当初的漫不在乎的样子，不愿在多言几何，连刚刚针锋相对的胡已克也没有搭理，转身缓缓的向着自己的坐席走去，只留下一地的安静，以及面红耳赤的几位老师和学生。
杜昱虽是受伤却仔细听着轩间的动静，此时已是羞怒交加，他很恨。
他很想横剑，朝着自己脖子割下去。
但是他忍住了，因为他想要报仇。
他把今日羞辱皆是算在了燕飞身上。
无垢之躯，他也未曾听闻过。
但无论什么原因，他已经败了。
若是他不第一个挑战燕飞，知晓了燕飞的底细，做好充分的准备之后或许还是有着一战之力；若是燕飞剑断之后，他不再自大的挑衅，或许现在的局面也不至于如此。
只可惜，没有如果。
他不甘心，很不甘心。他恨，很恨！
俊美近乎妖艳的脸庞陡然泛起一阵诡异的红，他一下站起，向着燕飞说道：“我败了！”
燕飞仰头望着杜昱，有点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青云会，我一定会赢回来的。”
杜昱说完，无视着众人的眼神，推开了想要给他继续治疗的院师，踉跄着向前，步入了茫茫夜色。
衣月华内心微叹，你十六岁之时入坐照境，本也属天才，只可惜你遇到的是一个怪物。
衣月华向着言灵均微微示意，言灵均便步出了坐席，扶起了燕飞向着轩外走去。他已经身受重伤了，已经无力再战。她不想再生事端。
……
……
山麓下的葬花谷内，有一座小坟堆，小坟堆旁有间小小的木屋。也不知是哪家的坟，在这偏僻之地，竟然还有专人看坟。
木屋之中有人就盘坐在地下，痴痴地透过窗子望着天空中的星子在出神。
他的一双眼睛竟是毫无人间之色，仿佛透过了夜空中的星子，望见了最初的真实。过了半晌，木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
这人似乎充耳不闻，继续望着天空的星子。
随着木屋之门吱呀而开，进来了一位白衣老妇人。若是燕飞在此，他一定会认出，这名白衣老妇人就是那日清晨在他门前之人。
老妇人进门之后轻声一叹道：“是他了。”
这人似乎此时才觉察到有人了屋中，眼神囫囵一转，回过了神，问道：“为何？”
“杜家修神之境的孩子四十九剑刺在此子身上没能半点功效。”
“四十九剑？那也只能说明此子身躯刚硬，魔族若是修到了之境，修神之境的剑也不能奈其何。”
白衣老妇人微微一滞，继续说道：“杜家孩子的十三道剑意也没能伤他分毫。”
“惊风剑？杜惊风的十三道剑意不过尔尔，妖族跃过了龙门，也能轻松接下。”
白衣老妇人眉毛微微竖起，表情稍显恼怒，说道：“你一会说魔族一会说妖族，要我去观察他的是你，现在不承认他的也是你，你究竟意欲几何？”
这人微微笑道：“葬花夫人别生气。只是这些都不足以证明此子就是我们等待的那人。我既然等待了万年之久，那就一定要确定了才敢行动，不然他一定会找到我的。”
白衣老妇人望着他，说道：“杜家的二十四桥明月夜也被他接下了。”
这人面目微显惊讶道：“哦？惊风剑也就这一招二十四桥明月夜有点威力，据我所知杜家小子也不过十六岁之龄，他就学会了这招了，了不起！”
这人微微停顿之后，接着问道：“但是我听说此子修行境界并不高，他是如何接下的？”
老妇人说道：“归元剑法六种剑势合而为一，接下了这一招。”
这人皱眉道：“欧冶子的归元剑法暗合乾坤八卦，只是当初故意少了风雷两种剑势，故只能算作下品剑法。若是能够将其风雷两种剑势合入其中的话那就是，便是能够合而为一，成为合天地大道的上剑了。但是八卦少了两种他是如何能够合而为一的呢？”
老妇人说道：“因为他是无垢之躯。”
这人肩膀微耸，惊讶说道：“无垢之躯？”
老妇人微微颔首。
他沉吟片刻之后说道：“至明洞幽，至清无垢。无垢之躯体内犹若一方菩提世界，天生便有了乾坤八势，归元剑少了风雷之势也能够合而为一剑那也不用稀奇了。”
“传闻这无垢之躯需以混沌之物辅佐而成，自神族灭亡之后，世间已经没有了混沌之物了。此子如何炼成了无垢之躯呢？你是如何得知的？”
“小路儿说的。”
这人垂头思索片刻道：“朱漫路当了几十年的书院院长，早就不是当初你认识的小孩子了，现在的他精明的紧。”
老妇人轻声一叹道：“那该如何是好？”
这人缓慢说道：“他如是真的无垢之躯，那他必是预言选中的那个人。那我们只需暗中护着他，等待他成长起来即可。”
老妇人问道：“那该如何证明他是不是无垢之躯呢？”
“他去一趟那个地方我们就知道了。”这人缓缓抬起了头，目光深邃的投向远方，那里正是先前燕飞路过被书院院禁驱赶的方向。
……
……
言灵均搀扶着燕飞走在回去的道路上。燕飞在书院教习治疗之后，所受内伤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了。只是浑身乏力，胸口略闷，有点透不过气来。行了几十步后，清凉的空气入肺，感觉有了力气，便松开了言灵均的搀扶。
二人行走在风清月皎的夜色之下，星子透过无尽苍穹映下，言灵均此刻却是忽然变得安静了起来，仿若是恢复了初见时清冷淑雅的样子。
忽而燕飞问道：“师姐，他们说我是无垢之躯，那个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言灵均抬眼看了下表情认真的燕飞，微微笑道：“很厉害的东西，但我也不知道。”
燕飞微怔，师姐也不知道。
二人继续行走，言灵均问道：“若是萧师兄没有给你借剑，你还会找别人了继续比下去不？”
燕飞沉吟了下，说道：“会的。”
“为何？”
“我想试试自己的修行水平。”燕飞仔细想了想后说道。
言灵均听完燕飞回答，轻舒了口气道：“我就知道是这样的。”
燕飞有点莫名其妙，用略带疑惑的眼神望着她，言灵均却是未做解释，说道：“今日一战后，你必定扬名书院，只是以后你可能会多了杜昱这一个死敌。”
燕飞道：“明明是他挑战我的，难道我就必须输吗？”
言灵均忽而认真道：“师弟毕竟还是少年人，难免会意气之争。师姐先前不想借给你剑，一是你输了，场面会更加难堪，二是你赢了只怕会有更多的麻烦。修行一途，还是要静心为好。但是现在你已经卷入了麻烦的漩涡了，只怕日后安心修行的日子不多了，以后还是要将精力多放在修行之上。”
燕飞听着她说道，内心中微微泛起惆怅。自入人世之后，似乎就有了种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味道。
言灵均忽而微笑道：“其实人生的滋味就在于这些麻烦之中，你细细的品味这些麻烦，你就会发现他们的酸甜苦辣都会让你变强，而当你足够强的时候，以前的麻烦就会只能在你脚下仰视你，匍匐着。”
燕飞思索了下，然后微笑扬头，带着一颗无惧的心和变强的意志，向着葬花谷走去。
只是二人都未曾料到，点金会上真正精彩的大战却并不是燕飞与杜昱之战。他们此刻离开了有所不为轩，却是错过了见识今夜最亮眼的那一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