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霜对几人依次见礼，她年纪尚小，又一直卧床，所以行礼的姿势刻意做的并不标准，可饶是如此，柳氏几人还是看的满眼欢喜！
靳霜却是不知，众人一直被迫在如今声名狼藉的永昌巷里讨生活，每日里为了生计和役钱苦苦支撑，纵使彼此都曾出身官家、受过良好的礼仪熏陶，但如今也大都顾不上这些昔日看的如同性命一般的体统了！
便如柳氏，她已经想不起被人这般有模有样行礼是几时的事了！
她感叹着，粗糙的手不由自主往发间摸去，像是要如从前一般习惯性取下一件价值不菲的钗环之物赠与眼前的孩子！
只是手才将将抬起，她眼见余光瞥到满是补丁的袖头，这才想起此情此景，脸上不由闪过一丝尴尬和悲伤。
柳氏下意识的把手收回、蜷在袖子里，看着靳霜无奈的转换话题道：“对了，孩子，那王善家的……就是方才在这里的妇人，她同你说了什么？她和那刁婆子没欺负你吧！你娘和姑姑怎么放你一人在家？”
靳霜摇了摇头，刚想回话，远处巷子口忽然传来一阵焦急的呼唤：“娘、娘，你在哪儿？你快出来啊！”
几人应声望去，远远便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女正一边四处张望、一边飞快跑着，脚下的步子全都乱了套，好几次险些摔倒在地！
柳氏将这声音听得真切，忙起身迎过去、大喊道：“薇姐儿，娘在这！”
少女也看到了柳氏和靳霜等人，不顾一切跑到几人面前，满脸的惊慌急迫让人直觉有不好之事发生。
柳氏皱着眉一把扶住少女肩膀，急道：“薇姐儿，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少女苍白着脸、顾不得缓一口气，双目通红道：“娘……出事了……你们快去救救俞姨和靳姑姑……”
“你说什么！”
柳氏和几个妇人齐齐惊呼出声，靳霜更是面色一沉。
柳氏不自觉捏紧了女儿的手臂，焦急道：“出什么事了！她们现在在哪儿？”
少女又是流泪又是跺脚道：“就在馨妹妹家……娘，咱们赶快去吧，去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众人登时神情一变！
靳霜稳了稳心神，果断看着少女道：“这位姐姐，烦请你带路，到底怎么回事，咱们边走边说！”
几个妇人也应声道：“对、对，先去了再说！”
少女连连点头，看着靳霜那双少见的、带着坚毅的大眼睛，不知为何，惶惶无助的心竟安稳了不少，甚至让她忘却了对方是个比她还小了许多的孩子！
鬼使神差的，她上前一把拉起小姑娘，一边匆匆往来时路上跑，一边断断续续道：“今晨我本来是陪馨妹妹……去粉楼找她娘……谁知回来的路上……”
靳霜一边咬牙努力让自己跟上她的步伐，一边静静分析少女的话，坚毅的目光从头到尾没有半点波澜。
几个妇人一道跟在两个孩子身后，柳氏本来想叱责女儿、让她不要将久病初愈的靳霜也牵扯进来。
可是当她随在这孩子身侧，看着她那张小小的、却好像会发出淡淡光芒的侧脸，脑海里不由浮现出当年夫君对她说过的话：
“夫人，为夫自诩文武双全，一向心高气傲，不曾佩服过任何人，但是自今日结识靳将军，却被其深深折服！倘若这世间还有让人心服口服的真豪杰，此人必是靳将军无疑！为夫纵使年长于他，但此生若能追随靳将军，纵使官禄平平，也不枉此生！”
柳氏忽然觉得一阵莫名的心安，这孩子是被夫君赞许为少年英才的靳将军的女儿啊！
虎父无犬女，这也许便是天注定。
……
半个时辰前
临近永昌巷出口的一户小院内，靳兰看着面前一副刁钻模样的老妇人，神情愤然道：“李婆婆，你这疗伤的草药明明平日只要七、八文钱一包，怎么今日竟要收我们十五文钱，这是何道理！”
老妇人抿抿嘴，一脸不高兴道：“什么‘河道里’‘井道里’的！都跟你说过了，今早我那装药的库房里闹了老鼠，药材被糟蹋了不少，尤其是这专治外伤的草药更是丢的厉害！”
“这些药都是婆子我平日好不容易收上来的，一下少了这么多，我剩下的自然是要涨价的，难道你还指望我做赔本的买卖不成！”
靳兰气道：“怎么早不闹老鼠、晚不闹老鼠，偏偏这会儿我们来了，你就说是闹老鼠！我看你分明就是故意找借口，变着法子要讹人！”
李婆婆闻言，越发沉着脸道：“好你个小丫头片子，还真是嘴上没个把门儿的！要不是看在你嫂嫂素日对我还有几分敬重，你以为婆子我有那份闲功夫跟你解释这些！告诉你，爱买不买，不买就赶紧给我滚出去，别在这里碍婆子的眼！”
“你！”
靳兰登时气的满脸通红，还想上前理论，却被一旁的俞氏使劲拽到身后。
俞氏叹了口气，对李婆婆陪着笑脸道：“李婆婆，您别生气，这药我们肯定是要买的，十五文就十五文吧！”
“嫂嫂！”
靳兰听她如此说，不禁急道：“嫂嫂，算了，咱们别买了，凭什么由着她要那么多钱！”
俞氏将她拉开了两步，安抚道：“兰儿，你的伤不能再拖了，越早用药越好！十五文钱相比外面的药铺也还算便宜……何况到了外面，即便有钱也不一定有人肯卖给我们……”
靳兰闻言，原本气愤的双眼不由黯了下来。
是啊，像她们这种额头上刻着醒目印记的永昌巷罪奴，哪一次走在街上没有被人指指点点过？
这么多年来，每次她和嫂嫂去隔壁街上送取浆洗的衣物也都尽量避开人多的时候，即便上门也是连人家的院子都不敢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