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牙 佣兵的日子 第9章 归魂
作者:闪亮的弹壳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兰正刚靠在派出所暗黑色的木椅子,“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醒目大字在他面前。请大家搜索(品@)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兰正刚没有理睬这些,他闭眼睛。

  不一会他睡着了。

  一旦睡着他会回忆。

  他害怕回忆,可他又不得不回忆。

  梦里,他又回到那个熟悉的车站。

  熙熙攘攘的车站。

  1986年9月25日,河北省石家庄火车站。

  “……向右看齐!……”“……向前看!……”

  整队的口令不断地响起,到处是“向右看齐”的跺脚声;虽然人多,但车站显得很有秩序。

  戴着80钢盔,穿着制式迷彩服和胶鞋,背着81自动步枪的精悍的士兵们在站台列队。

  天空飘着雨,风吹过雨水斜着打在官兵们的钢盔、脸和迷彩服,但官兵们如同钢铸一般,纹丝不动。

  这是北方军区某集团军的特种侦查部队,现在的千余人是几个月前从该集团军八万名官兵挑选出来的精英。

  此时,他们正准备开赴云南老山前线。

  几天后,他们要在西南军区的统一指挥下,以第21侦察大队的番号参与对越侦察轮战。

  开车前,部队临时休息十分钟,十九岁的兰正刚整理好行装后走到连长魏勋面前。

  “连长,咱们什么时候能到南边?”

  “估计要一两天吧。”

  “那这车走安徽过吗?”

  “不走吧,走河南之后转到湖北了。咋了?想家了?”魏勋知道,兰正刚的老家在安徽,当兵一年他还没有回去过一趟。

  兰正刚摇摇头,不说话了。

  “我们都有家,可南方边疆有人被打的家破人亡,所以我们要去……”

  “连长,这些我懂!我是想再看一眼,这一去也不知道……”

  魏勋不再说话,他摸了摸兰正刚的头。

  “嘟——嘟!全体集合!……”

  哨音响起,原来松散的队伍一下子整齐了起来,到处响彻着向右看齐的跺脚声。不一会,千人的队伍靠着火车排成了一个整齐的队列。

  军长走过来了。

  他走的时候缓慢地抬起了右手,像平常检阅的时候一样。只是这次没有口号,只有注目和无声地军礼。

  军长是军内出了名的虎将,朝鲜战场和自卫反击战的英雄。战场他是铮铮铁骨,从来没有掉过一滴泪;可今天他的眼角却有些湿润。

  军长不禁自问,难道是自己老了?变的多愁善感了?

  毫无疑问,面对着这群年轻的侦察兵,他的心情是复杂的。他知道战争的残酷,他也知道生命的可贵。

  他走到兰正刚面前,兰正刚啪的一个立正,站的笔直。

  军长对胸锤了他一拳。

  “小鬼,肌肉很结实嘛?多大了?”

  “报告首长,十九!”兰正刚脱口而出,声音洪亮。

  “十九”军长在口默念了一遍。这是个花一样的年龄,要是娇惯一些的孩子恐怕还在会跟父母撒娇。

  可眼前这个稚嫩的孩子却要到残酷的战场……想到这里,军长不由地有些感慨。

  “军长,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兰正刚的声音蔫了下来。

  军长笑了一下,还没有士兵在战前给他提过这样的要求?

  “你问吧!”

  “我们……我们还能再见到您吗?”兰正刚声音压的够低,可军长却一字不漏的听全了。此时,深藏着复杂情绪的军长心头一震,眼泪几乎要在那一刹那涌了出来。

  他深知战争的残酷——送走902名勇士,回来呢?

  古来征战几人回?

  ……

  “起来!妈里个b!还睡得怪带劲(舒服)?”

  胖所长回来了,兰正刚抬起头看了一眼,天已经亮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睡了一夜。

  “滚回去吧!”

  胖所长瞪了兰正刚一眼,然后吩咐着那个半颗门牙的警察给他解开了手铐。手铐解开的时候,兰正刚的手已经脱了一成皮,整个手腕都是血红血红的。

  兰正刚一瘸一拐的往外走。

  “站住!”胖所长厉声呵斥。

  “以后给老子小心点,不然让你死的难看?”

  兰正刚没吱声,他收拾一下衣服,随便披在身走了。

  兰正刚没有直接回家,他先是去了一个庄里边的农村诊所买了点红药水和纱布,自己把伤口处理了一下,看着浑身的伤疤他不经意的笑了。

  “看看你自己现在变成什么狗样子了?以前在前线,你的身从来没有一天是没有伤口的?那时候都是自己弄。”

  处理完这一切后兰正刚回家了。

  兰正刚父亲坐在瓦房前的压水井旁吸着旱烟袋,一口一口的冒着青烟。

  “爸……”兰正刚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回去吧,你妈做好饭了。”兰正刚爹往压水井的石滚使劲地磕了磕烟袋头,背抄着手跟在兰正刚后面。

  走到低矮的厨房前,兰正刚妈从里面出来了。

  “哎呀,你吓死妈了!”兰正刚妈抱着儿子哭了,“这群孬b养的,看把孩子打的?该死啊?儿啊,你也是糊涂啊?咱能缠过那些当官的吗?咱家平头老百姓能给他们惹乱子吗……”

  “好了,别说了!做你哩饭去!”

  兰正刚爹呵斥之后,兰正刚妈用满是油渍的粗布围裙擦了擦眼角。转而走了回去,她觉得不妥,有说道:“你快去屋里歇歇,等会吃饭哈!”

  兰正刚哎了一声,回到堂屋里。

  他发觉家里少了点什么,侦察兵的敏锐让他发现了外面粪堆拴着的猪不见了。

  “爹,咱家的猪呢?”

  “卖了!”

  “咋卖了?那不是才一百多斤吗?”

  “所长说要赔车和人哩损失,要两万块钱。我去找大队书记,好说歹说,让赔一万,不然送你去县里法办。”

  “哦……”兰正刚无奈的应了一声。

  “你退伍带来的几千块钱跟我存里,再跟你二姨家借点,卖个猪,凑够一万这才把你赎回来。”

  “妈的!”

  兰正刚表面应着,可内心却积压着一团火,他牙齿咬的咯咯响。

  一辆吉普车的挡风玻璃才多少钱?几个人轻伤的医药费才多少钱?可黑心的所长却要了一万,一万啊!

  那是他爹这样的农民半辈子的积蓄。

  越想越不愤,兰正刚径直地走到西屋里自己床下,拿出那把从部队带来的四棱刺刀。

  “站住!你日你娘你给家里添的乱还少啊?你想要我跟你娘死在你面前啊?”

  兰正刚爹大声呵斥着,兰正刚站住了。

  他拔出四棱军刺狠狠地扎在门口的梨树。碗口粗的梨树被扎了一个四棱开的口子。

  那把编号54796的四棱军刺是当时西南军区81集团军军长(后来的陆军将)特许他可以带回来的。

  93年最后一次行动结束,全连战士只剩下他一个人,那时候他已经是排长。

  前线的首长看了浑身是血的兰正刚后心里莫名的涌出一股复杂的情绪。

  “小鬼,好样的;你想要什么奖励?”

  兰正刚没有说话,他想了一会后,举起手里的那把军刺道:“我可以把那个带回家吗?”

  军长看了一眼,这是一把53式四棱军刺。

  “为什么要这把军刺?”

  兰正刚低头看着那把刺刀:“这是我连长用的,也是他全身下唯一一个完整的东西。”

  军长的眼睛湿润了,他知道那场战斗的激烈程度,“眼镜蛇”侦查分队战斗在最后仅剩两人。

  连长魏勋为了救兰正刚,趁他不备,一掌把他击晕;然后自己抱起一支只有9发子弹的67式7.62毫米微声冲锋枪和几十名越军展开激战。

  他没有别的选择,他要以这仅有的弹药寻救出袍泽!

  身陷重围,魏勋毅然砸碎了随身携带的相机和探雷器,向着越军开火。

  他用着那支仅有9发子弹的冲锋枪连续击发,一连干掉了五个鬼子。如此精准的枪法让前来围捕的越军不敢向前。

  越军最后选择的是,集体投掷手榴弹。

  几声轰响过后,几颗手榴弹在他身后炸响,魏勋连同那支67式微冲被炸得血肉横飞。

  军长知道67式微声冲锋枪,这款的威力之小,让人难以置信。在靶场打不掉钢板靶,射不穿树干,以前甚至出现过战场我军士兵在2米距离对敌特工连射5枪,枪枪命却打不死人的“迹”。

  可魏勋却用他干掉了8个敌人。

  9发子弹8个敌人,精湛的枪法让久经沙场的军长都惊叹不已。

  魏勋的尸体是兰正刚拿着裹尸袋扛回来的。打开里面裹尸袋的时候,大家都哭了,没有一块肉是完整的,全是血肉模糊的肉块。

  军长点头了,他内心的复杂情绪在一瞬间涌了出来。

  “我同意了!这把军刺你可以带回去!”

  ……

  兰正刚不害怕那个胖的像猪一样的所长,也不害怕那个所谓派出所的“大刑伺候”,但他害怕看到他父母那种老泪,害怕家人为了他去担心去奔波。

  兰正刚回想一下自己退伍后几个月的时间里都干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干?

  几个月前跟着被人去做点小生意,可愣是半天没卖出一件衣服。后来让他去收废品,刚收了三天被人塞了几百块钱的假铜;后来他又去了建筑工地、黑煤矿……

  体力活他能干下来,可没过几天他把工头给揍了。

  原因是那小子指着他的鼻子让他去给自己端盆洗脚水。他咽不下去这口气,把一盆洗脚水全都倒了那小子的头。

  后来,他被解雇了。

  后来直到现在他成了无业游民

  ……

  没有一个是他能干长的。

  前几天他联系了魏连长和那些死去战友的家属,他们的生活很惨淡,除了几千块的抚恤金外别无所他。

  兰正刚想要履行自己在诺言照顾他们,可他没这个能力。

  ……

  “爹,是我没用!是我没用啊!”兰正刚蹲在地抱着头,哽咽了起来。

  “说球废话,钱重要还是人重要?我看你当这么些年兵当傻球了。狗日哩,咱家虽然穷,可啥时候也没说拿人换钱过,有人有钱!”

  兰正刚第一次见到他爹这样,这种朴实无华的话语蕴含着深刻的人生道理,那是人物质重要,这和他在部队接受教育有一些差异,部队里老是说“不惜一切代价……”,这个“一切代价”大多指的是伤亡数。

  或许,他爹是对的。

  可要活下去需要钱,没有钱他怎么救助那些死去战友的家属?没有钱他怎么履行自己的诺言?

  夜深了,兰正刚再一次躺在自己的床。这床的席子是母亲刚擦过的,靠着后窗户凉风不断吹来,屋里很凉快,床也很舒服。

  但兰正刚却失眠了,他睡不着了。

  一停下来他会想部队。那个让他魂牵梦绕又想永远逃离的地方。

  扪心自问,他昨天的举动是不是故意针对那个所长?

  对!他一直看不惯那个骄横的派出所长。

  砸坏玻璃后他不应该还手,他该过去赔礼道歉,可他偏偏还手了。

  他想干什么?

  是想在全镇子看不起他的人面前展现自己的能力吗?他本该委曲求全,可他没有。

  为什么?因为他想证明自己不是别人嘴里的废物。

  不,自己没错。自己还手绝不是为了虚荣的自尊,而是为了军人的荣誉!那个所长算个鸡巴?他打过仗吗?他在边境留过血吗?他知道一个军人的荣誉是什么吗?

  对,他是为了荣誉。

  一个参加过百次战斗军人的荣誉!

  兰正刚沉静下来,他轻声地哼着歌,那首在前线很流行的歌儿。

  “……进屋来满屋人静家的亲人全睡沉我母亲床睡着可知道你儿的归魂亲爱的小弟小妹你们在家安谁可知道你们的哥哥回家来叙叙旧情那一年越战争可恨的越南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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