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灰暗，阴雨朦朦，犹如给时间万物蒙上了一层薄纱。

　　梅雨时节到了，已经有三四天没见着太阳了，韦曼青感觉心里闷闷的，感觉人跟家里的木头家具一样，要发霉了，恨不得立刻在太阳底下暴晒一番，晒去身上的霉斑。

　　钱若兰和她各执一把油纸伞，漫步在雨中。渐渐的雨越下越大，街道上有人抱头鼠窜，有人打伞安步当车，也有人立在树下或者屋檐下焦急看天。她们倒是很享受在雨中的感觉，与其他狼狈的路人截然不同。

　　钱若兰开口道：“妹妹，我爹娘让我退学，你说我该怎么办？”

　　韦曼青知道钱若兰来纳兰家的女学馆，不过是为了接近纳兰逸尘而已，见是见到了，两人的感情却没任何实质性的进展。确切地说，是钱若兰一厢情愿。钱家不差钱，单独给钱若兰请个夫子不在话下，钱家老爷和夫人定是担心外面人知道自己的女儿竟然跟一群穷人家的孩子一起上义学，那太丢人了。所以钱若兰玩也玩了，是该收心回家了。

　　韦曼青道：“姐姐，你听从你内心深处的想法即可。”

　　大雨淅沥，洒落而下。

　　二人进了一间茶楼避雨，已有一高瘦的茶博士过来泡茶，茶博士是个精明的男子，极力推荐道：“两位姑娘，我们店新进一批刚采的西湖龙井，二位要不要尝尝？”

　　钱若兰想也没想说：“上吧上吧，不好喝的话，我找你退钱。www”

　　茶博士笑呵呵道：“姑娘放心吧，这新进的西湖龙井，喝过的人个个都说好喝呢！还有不少客人找我买了些茶叶带回家泡呢。”

　　“别说了，赶紧泡茶吧。”

　　茶博士见钱若兰很不耐烦的样子，这才停下，耐心泡茶。待茶泡好后，碧绿的茶水装在青蓝色的杯盏中，犹如绿水青山，煞是好看。

　　韦曼青轻抿一小口，淡淡的茶香，入口甘甜，那种子香味顺着喉咙直下，令整个人都散发着淡淡的茶香。她一个不爱喝茶的人都知道这是好茶，只怕这一顿茶钱起价都得几两银子吧。

　　钱若兰也喝了一口，“还算这茶博士有点良心，诚不欺我也。待会回去，我弄两份，留一份给你带回家。”

　　韦曼青拒绝道：“不必了，我们家不爱喝茶。”她已经承了钱若兰太多的人情，都不知道该拿什么去还。

　　“切，那是没喝过好喝的茶。再说了，你们不喝，留着招待客人长长面子不也很好吗？”

　　“那妹妹却之不恭，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片刻沉默过后，钱若兰眉头微蹙，“妹妹，我想继续留在纳兰家女学馆读书。”

　　韦曼青笑着道：“一是为了见纳兰公子，二是为了跟我一起玩，对吗？”

　　钱若兰点头称是，“对啊，知我者，妹妹也！”

　　“可你毕竟是一个富家闺秀，就算你不介意整日与我们这些贫民打交道，只怕你的爹娘会万分介意，别人也会因此事而奚落你。”

　　“那些爱嚼舌根的人，哪个家里没点丑事？我不找她们的不是，她们倒爱挑事。要是被我知道了，非要割了她们的舌头不可。”

　　“姐姐你啊，也就刀子嘴豆腐心，活脱脱的一个纸老虎。”

　　望着窗外雨一直下，林立的店铺都烟雾蒙蒙，看不太清。

　　钱若兰感慨万千，“妹妹，想必你也猜到，我是好不容易才求了我爹娘同意我来纳兰家女学馆读书的，这上学还没一个月，他们就要我回家，整日像个鸟笼子里的鸟儿，一点自由都没有。不像我哥，他想干什么干什么，什么混账事都干得出来，我爹也不打他，还给他钱瞎胡闹。怎么到了我身上，去外面读个书也这么难呢？”

　　“男女有别啊，姐姐，你应该知道的。”还有几句话在心底里，韦曼青没说出口。虽说女子不能抛头露面，但这只是个县城，并不是像京城那样处处都是达官显贵，对待各自的女儿要求严苛。说白了，钱老爷也是个重男轻女的，对待儿子和女儿有截然不同的标准，就跟她爹是一模一样的。

　　钱若兰无比郁闷，“妹妹，为什么这么不公平？我常在想，当初花木兰替父从军，除了家里没有兄长之外，她是否也想证明女人丝毫不比男人差？”

　　“应该有吧。”不然花木兰那么拼命打仗干嘛？

　　钱若兰顿时信心大增，“妹妹，我也要证明自己比哥哥强很多，让我爹娘刮目相看。”

　　“姐姐有如此志气，定能达成所愿。”

　　钱若兰又道：“我娘是很好说服的，可我爹那里，根本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姐姐，你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妹妹，此话怎讲？”

　　“钱老爷不是最疼爱你哥吗？你让你哥替你说，不就万事大吉了么？”

　　“哇，还是妹妹聪明，这一层，我怎么没想到呢？”

　　“姐姐是当局者迷，我是旁观者清，当然看得要明白些啦。”

　　两人各自说了些小时候的丑事，眼看着外面雨停了，天要彻底暗下来，才出了茶楼。两人各拿一把收起来的油纸伞，漫步在湿漉漉的街道上。两旁的店铺已经掌灯了，红色灯笼的光照在尚有雨水的地面上，犹如哪个画家不小心洒落了一地的红颜料。

　　“妹妹，我差点忘了告诉你，过两天有一个朋友来我家玩，你到时候也别回家了，我介绍给你认识。”

　　韦曼青好奇地问：“姐姐，你那朋友是男的女的啊？”

　　钱若兰捏了一下她的脸蛋，“坏妹妹，竟敢拿你姐姐打趣！当然是女的，而且长得很好看，大家闺秀呢。”

　　“哦？她叫什么名字啊？难不成是从京城来的？”

　　“你怎么一猜就中呢？正是，她芳名是李霏霏，从京城来的，已于半月前出发，估摸着这两天就该到了。”

　　“《诗经》中的雨雪霏霏的那个霏霏么？”

　　“正是。”

　　李霏霏，这个名字怎么有些熟悉？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韦曼青确信这一世她从未见过李霏霏，那么就是上一世曾从别人嘴里听到过李霏霏，李霏霏究竟是谁？怎么有一种特别清楚的似曾相识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