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曼青吃过晚饭后,让狗剩赶牛车送她去纳兰府。也不是非要今晚去不可,只是明早大家都忙碌个不停,肯定是搭着牛车去县里,她总不能一大清早步行一个时辰去县里,那肯定来不及了,她也不喜欢打没有准备的仗。
韦曼青抬眼望天,一轮圆月挂在天上,月色如洗,照亮了前行的路,微风拂面,十分舒爽。
狗剩很少单独跟韦曼青处在一起,平时话也很少,她主动问他:“狗剩,你在我家过得怎样?”
狗剩也是个老实人,答说:“老爷和夫人都很好,好吃的少不了我一份,我食量大,夫人总是叫我要吃饱点。老实说,我娘都比不上夫人对我的好。”
韦曼青知道狗剩说的是大实话,九娘哪有什么钱买鱼肉那些荤菜给狗剩吃呢?不过是从韦家偷偷带一点回家,哪里会像赵氏一样,吃饭管饱,她们吃什么菜,狗剩也吃一样的,绝无二般对待。
韦曼青道:“狗剩,你好好跟着我爹娘干,我保证以后你也会过上好日子。”
狗剩赶着牛车,扭头腼腆一笑,说:“能跟着老爷夫人,就是莫大的福分。”
韦曼青对翠花和狗剩这两个下人十分满意,他们虽不像大户人家的丫鬟小厮那样懂礼,但干起活来十分卖力,人又老实。殷红么,进韦家也有些日子,各种粗活虽干的不精,但也有模有样,跟从前十指不沾洋葱水的大小姐比起来,真是变化太大了。
她希望美纱苑布料行能生意红红火火,爹娘过上好日子,殷红、翠花和狗剩也跟着有好日子过。
夜里行人极少,狗剩赶牛车极快,比平时少花了半个时辰到了纳兰府。
一柱香的时间后,韦曼青在纳兰府的花园里一株海棠花树下找到了纳兰逸尘,他穿着一身宝蓝色绣竹叶暗纹的直裰,戴了一顶黑绒方巾,他的手指修长,食指尖触着一朵红艳艳的海棠花,一动不动的如一个雕塑。
韦曼青屏息凝神,不愿打扰他,站在他身后许久都没说话。没过片刻工夫,纳兰逸尘自己收回了手,转头带着笑看她,说:“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韦曼青打趣道:“自然是东南西北风。”
纳兰逸尘笑而不语,定定的看着她。
如果说曹景行是会灼伤人的太阳,那纳兰逸尘就是春日里和煦的清风,与纳兰逸尘呆在一处,她不会觉得有压迫,也不会觉得有害羞、腼腆、羞涩那些小女儿态。www她可以神情自若的与纳兰逸尘交谈,即使纳兰逸尘一直看着她,她也不会不自然。但她面对曹景行,全然忘了如何放松,紧张和害羞的感觉交缠,让她常常不知所措。
那晚,在这个园里,曹景行表扬了她,不知道曹景行还在不在吴江县。
飘飞的思绪,被纳兰逸尘一个响指收回来了,韦曼青笑着说:“纳兰公子,我有个不情之请。”
“你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先说说看什么事情?”
韦曼青也不是百分之百肯定他会答应,但她觉得纳兰逸尘多半会答应,在来的路上,她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自信。“我爹娘开的美纱苑布料行,明天要开业,想请你帮忙执笔写送贺礼之人名字以及什么贺礼,你愿意吗?”
纳兰逸尘问:“美纱苑布料行?如果不才没有猜错,主营是女式布料吧?”
“不愧是纳兰公子,一猜就中。让你在一群女人堆里写字,着实是为难你了。”
“你既知道这会让不才为难,为何……”纳兰逸尘说话只说了一半,戛然而止。
韦曼青知道他想问她为什么来请他帮忙,纳兰逸尘是聪明人,跟他绕弯子只会增加反感,她实话实说,道:“纳兰公子,想必你也知道你在县里万千女性心中的地位。若是你能出现在美纱苑布料行,简直就是一块行走的活字招牌,店里生意不愁不爆,此为其一。你的真迹县里多少人求之不得,可见你写字十分好看,若是能替我们做记录,那简直是莫大的荣耀,此为其二。最后一点,就是我们家除了我这一个姑娘会写字外,其他男丁皆不识字,我爹又不同意让我写,我一气之下,便想请你帮忙。”
纳兰逸尘反问:“一气之下?”
他抓重点的能力,真是独辟蹊径,她深感佩服,“没错,纳兰公子,来之前我跟我爹闹了些不愉快,我打赌说一定能请到你执笔,我爹不信。”
“赌注是什么?”
韦曼青回道:“我若是能请到纳兰公子执笔,明天上午我可以请假半天去看店里开张;若是输了,就要乖乖呆在学堂里读书。”
“女学馆可是纳兰家赞助的,你觉得在下会帮你逃课?”
被纳兰逸尘这样问,韦曼青心里有点虚,微微地点头。来之前,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纳兰逸尘是纳兰家杰出的才子,纳兰家女学馆是纳兰家的,纳兰逸尘曾当过代课夫子,应该不喜学生请假才对。她觉得今晚自己的直觉挺奇怪的,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肯定纳兰逸尘会答应!
“瞧把你吓的,这等好事,在下岂能不成人之美?不过,你也得答应在下一个条件。”
纳兰逸尘也跟她谈条件!也不知道他会提出什么样的条件来,韦曼青说:“纳兰公子尽管开口,别说一个条件,就是一百个条件,我也答应你。只求不要让我去杀人放火,那样的事我真做不来。”
纳兰逸尘眉眼弯弯,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说:“杀人放火?那可不是圣人教给我们的。在下的条件很简单,明天上午你可以请假,但上午学的课程,你课后要找宋夫子补上。”
她还以为纳兰逸尘会给她出什么刁钻的难题呢!找夫子补课,简直是易如反掌。她立刻道:“好,我答应你,一定会找宋夫子补课,过两天你要见着宋夫子,可以问问他我有没有找他补课。”
“那倒不必,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四个字,让她觉得纳兰逸尘才是真正爱读书的人。与纳兰逸尘相比,她真的是自惭形秽,又暗自庆幸幸亏不是男儿,不然读书比不过曹景行和纳兰逸尘,那可真够丢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