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汤后,韦曼青起身欲走,纳兰逸尘道:“韦姑娘,在下有几句话想说。”
跟纳兰逸尘相识近一年,韦曼青觉得纳兰逸尘是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哥,并无世家子弟那种浮躁气息。也许,跟纳兰逸尘聊聊天,可以排遣掉心中的不满以及被凌恒搅扰的厌恶感。
他们悄无声息的沿着抄手游廊走,经过影壁后,走出了宅院。这座宅子周围都是农田,还有一个不算小的池塘。只是天气甚冷,池塘的水面都结冰了,并无什么特别景致。但是,走出宅子,韦曼青觉得心中的拥堵之气被疏通了一些,深呼吸几口气后,便觉得放松了不少。
韦曼青主动开口问道:“不知纳兰公子有什么话想说?”
纳兰逸尘回道:“韦姑娘,听闻钱姑娘与你断交,在下甚是痛心。在为男子,也甚是羡慕你们义结金兰却姐妹情深,没成想,一进京便发生这样的变故。韦姑娘,自古深情留不住,你且看开些。”
纳兰逸尘怕韦曼青想不开,特意找她出来聊聊,这份心意,她记在心里了。
她道:“纳兰公子,谢谢你的关心。我与若兰姐姐的走到这一步,也不能全怪她,昨一时疏忽,没跟她同去庆国公府,导致被有心人利用。若兰姐姐待我真心实意,我把若兰姐姐视作亲生姐姐。可事到如今,已无挽回的余地,我甚是心痛。”
纳兰逸尘和韦曼青走了一段距离,才道:“韦姑娘,事已至此,在下劝你不要过于悲痛,日子总得过下去。在吴江县时,韦姑娘曾说要进京做生意。此时,我们已经进京,韦姑娘不要为了那些琐碎的事情,忘记自己的远大志向。”
远大志向?纳兰逸尘未免太高看她了,她回道:“纳兰公子,你真是太抬举我了。做生意,只不过一点点小心愿,哪里算得上是什么远大志向?你且放心,我已经开始着手寻找店面,一切准备工作即将有序地进行。”
纳兰逸尘接话道:“韦姑娘,真不愧是有胆识有魄力的好姑娘。想多少男子混沌度日,不肯用功读书考取功名,也不肯出去做买卖,整日游手好闲花天酒地,韦姑娘真是强过这些男人数百倍。”
韦曼青觉得纳兰逸尘夸奖得太过了,忙道:“哪里哪里?纳兰公子过誉了,我一介女流做点小生意,也算是为生计所迫,没有你说的那么伟大。”
韦曼青觉得纳兰逸尘总是在提她,眼看着殿试在即,她总得礼尚往来,也关心关心纳兰逸尘的备考情况。韦曼青神色自若地问:“纳兰公子,初到京城,不知你是否觉得习惯?课业复习的怎么样?对殿试可有把握?”
纳兰逸尘浅笑着回道:“韦姑娘,在下读书这么些年,经过县试、乡试和会试,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也算是十年寒窗。四书五经这些书,早已铭记在心,至于会出什么样的题目,在下又能写出什么样的文章,除了一小部分临场发挥的能力之外,大部分还是靠多年积累。在下想着能蟾宫折桂是好事,落榜也不是坏事,在下对宦海做官并没有十足的兴趣,此番考试权当检验自己生平所学。”
纳兰逸尘对做官没兴趣,韦曼青着实是大吃一惊。要知道天底下的读书人,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奔着考个好功名去当官,读书考科举是寒门子弟上流社会的跳板,有多少读书人之所以读书,只是因为喜欢看书?实在是少之又少。
韦曼青觉得纳兰逸尘这种较为中庸的思想,说不定会帮了他的大忙。“纳兰公子,据我所知,很多人临考前,都会慌乱不已,猜测考题是什么,怕自己临场发挥不佳,导致越担心越紧张,反而不能很好的发挥出应有水平。殿试由亲自监考并阅卷,坐在文华殿里的举人们,大概也没有几个能有你这样的好心态。纳兰公子,我很看好你,你一定能考出一个好成绩。”
纳兰逸尘微微点头,说:“借韦姑娘吉言,在下定竭尽全力,不负众望。”
两人沉默无言走了一段路,天气实在是有些冷,纳兰逸尘便主动要求往回走,韦曼青没有意见,便折回一起走。
纳兰逸尘轻叹一口气,“韦姑娘,说来也不怕你笑话,在下时常会想效仿靖节先生,过隐居生活。然则世事变幻,家中父母和族人供养在下长大,在下若是远离红尘,如何对得起众人的栽培?韦姑娘,你会不会觉得在下的想法有些消极?”
靖节先生,是指陶渊明。韦曼青懂得纳兰逸尘的意思,她回道:“纳兰公子,实不相瞒,我也曾想躲在一个深山老林里,过一辈子。但是,我们父母健在,家族又不兴盛,岂可一走了之?隐居生活看似很好,但我觉得,每天日出而做日落而息,不过是为了混一口饭吃。我们出来做生意,考功名,也是为了填饱肚子,实际上目的并无不同。无论归隐山林还是身居闹市,我认为最重要的是我们的内心,只要我们的内心纯净无杂质,哪怕身处闹市也不会与世俗同流合污。”
“韦姑娘只上过一年学堂,竟能有此见识,在下实在是佩服佩服。”
韦曼青被纳兰逸尘的恭敬语气吓住,纳兰逸尘真是越发谦逊了。他饱读诗书,什么道理会不懂?她笑道:“纳兰公子,是我班门弄斧,献丑了。承蒙纳兰公子不嫌弃我愚钝,我实在是感激不尽。”
两人又聊了一些话,眼见着快到宅子的门口,韦曼青决定把想要搬出去的想法告诉纳兰逸尘,“纳兰公子,我决定等找到宅子和铺面之后,便搬出去住。”
“钱姑娘搬走了,你又要搬走了,这么大的宅子,只剩下在下和一干仆人,实在是人生寂寞如雪。”
韦曼青听出纳兰逸尘语气中的舍不得,忙道:“纳兰公子,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我只是搬去闹市居住,纳兰公子若有空,可以找我玩。”
“那倒也是,在下也不好强留你住在行之兄的宅子里,等殿试过后,在下一定上门去叨扰。”
“纳兰公子能光临寒舍,我必洒扫以待。”
说完话后,两人各自回房休息。临睡前,韦曼青想:从吴江县一起出来的三个人,钱若兰住在庆国公府,纳兰逸尘住在曹景行的宅子里,而她呢,她会搬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