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曼青进店看了个遍，忙活个不停的店小二们终于有人闲下来，招待她，“姑娘，您要买什么布料？做春衣还是夏裳？”

　　“我是对面美纱苑布料行的掌柜，想找你们掌柜的或者东家聊聊。”韦曼青大大方方的亮明身份，说明来意，店小二将她安置在靠路中间的一张细牙桌坐下歇歇，她捏了一块冬瓜糖放进嘴里，真甜，甜到齁人的地步。接连又吃了两块，又有人奉上热茶，这等好服务招待她这个竞争对手，确实是值得表扬。

　　还没片刻功夫，便有人坐在她对面，说：“让韦姑娘久等，真是失敬失敬，实在是店里生意太忙，请谅解。”

　　不是鲁斌。

　　这人年约四十多岁，皮肤黝黑，穿一身靛蓝色圆领衫，露出月牙白交领，头戴黑色方巾，腰间用棕黄色带子松松的绑了个结，一把花白色的胡须。五官普普通通的，眸子很有神采，丝毫没有疲惫的样子。他看起来既不是很精明，也不是不精明，非常平凡的样貌。

　　鲁斌能挑选这人当掌柜，他一定有过人之处，韦曼青不敢轻敌。

　　韦曼青张口问：“掌柜的，敢问高姓大名？”

　　“韦姑娘，免贵姓宋，叫我宋掌柜即可。”

　　韦曼青直言不讳道：“宋掌柜，看来你对我的一切了如指掌，我却对宋掌柜一无所知。兵书上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像我这样的瞎猫，怕是难以存活啊。”

　　“韦姑娘，你年纪轻轻便有做生意的头脑，不仅比女人强太多，就是把许多男人都比下去了。但是，韦姑娘，你年纪这么小，应该无忧无虑的，等着父母给你定亲，成婚后相夫教子多好？一个姑娘家，何必这么辛苦？做生意这样的事情，就应该让给男人来做。所以，我这是在帮你。”

　　能把抢生意说得这么冠冕堂皇，韦曼青觉得鲁斌会选择宋掌柜掌管这家店，真是选对人了！

　　“宋掌柜，有个成语叫人各有志，宋掌柜活了几十年，应该懂得什么叫人各有志吧？”

　　韦曼青和气地说话，谈话内容却很尖锐，宋掌柜闷闷地嗯了一声，脸色不太好看。韦曼青又说：“我来京城做生意，并非要与宋掌柜为敌，我只做女人的生意，不像宋掌柜店里，什么布料都应有尽有。宋掌柜，你的招牌写胜过美纱苑，而我那家店三月初七开张，叫美纱苑布料行！我先来你后到，你说，我该怎么想？我该怎么做？你若是叫胜过怡红院，胜过飘香院，我是绝不会说半个字的。”

　　宋掌柜眼神中写满了不屑，“韦姑娘，我已经说过了，做生意本来就是男人的事情，你一个小姑娘，别以为化妆成年纪大点的妇人，就可以来抢男人的饭碗！这里是京城，容不得你撒野！”

　　“哦？是吗？宋掌柜看起来和和气气的，原来是这么的看不起女人。没错，世人们都认为应该男主外，女主内。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为了挣钱，为了生活，我愿意出来做生意关你什么事？还有，宋掌柜，你别忘了，你娘是女人，为你生儿育女的妻子也是女人，你看不起我，岂不就是看不起你的女性家人？”

　　韦曼青咄咄逼人的问话，叫宋掌柜开了眼界，他意识到韦曼青不是好欺负的女人，但他绝不会就此认错。“韦姑娘，你嘴皮子耍得挺溜，但生意场上，可不是光靠嘴皮子就行了！韦姑娘，你的壮志豪情真是叫我忍不住要为你拍手叫好。可惜，做生意，比的是谁有钱，谁卖的货物好价钱还不贵。你的出身，你的阶层，注定了你是个没钱没势的女人，偏偏你还妄自尊大的拒绝永昌侯府世子爷的求亲。韦姑娘，你没钱没靠山，拿什么跟我斗？”

　　“宋掌柜，你以为你说的这一番话会把我羞辱的抬不起头来？真是可惜，你想错了。我不是来找你斗嘴的，而是寻求合作。”

　　两人针锋相对的交谈，竟然变成谈合作？宋掌柜还没想清楚是怎么一回事，颇感茫然的看着韦曼青，她露出一种欣慰的笑容，“对，没错，我是来找宋掌柜合作的。”

　　“合作？你没有钱，没有后台，没有什么势力，别以为你是掌柜，我也是掌柜，你就可以妄想跟我合作！我们根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你努力这一辈子也达不到我的境地。”

　　宋掌柜还真是不知道谦虚两个字怎么写，她也不恼，慢慢地说：“宋掌柜，莫欺少年穷啊，风水轮流转，谁知道十几二十年后，你还能不能当个春风得意的掌柜呢？你年纪老了，而我正年轻，我年纪小，就是最大的资本！我没有钱，我会自己挣！我没有靠山，我靠自己！”

　　韦曼青直抒胸臆的几句话，把宋掌柜给镇住了。“好一个没钱自己挣，没靠山靠自己！韦姑娘，冲你有这份豪情，我把前面那些话收回来。说吧，你想怎么合作？”

　　韦曼青并不相信单凭几句话，宋掌柜看不起她这种根深蒂固的思想便会顷刻间土崩瓦解，他不过是看准时机说的场面话。

　　韦曼青不管宋掌柜是否耍心机，“宋掌柜，我的主意很简单，美纱苑布料行只经营女式布料，那你的胜过美纱苑便要刨除开女士布料这一块，专做男士和高端布料。”

　　宋掌柜哼了两声，不满地说：“韦姑娘，你想得可真好！谁都知道只有女人爱逛街买东西，来买布料的都是女性，我店里不卖女士布料，岂不是流失掉大半部分的顾客？有几个男人会隔三岔五的来买布缝衣？韦姑娘，有句话叫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头螳捕蝉。你好好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能不能吞得下那么多金银！”

　　韦曼青没指望她一提，对方便答应，这些冷嘲热讽，都是在她意料之中。“宋掌柜，我意见提出来了，你说我贪婪也好，说我欲壑难填也罢，你自己好好思索一下，我提的意见并非损你只利我。出来买布的确实都是女人，但一个女人成家后，只会精打细算，将自己的夫君和小孩打扮好，她们出来给孩子和丈夫买布料最多。你不用急着回绝我，你可以多思考几天甚至几个月，我说的是不是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