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南方有一只神鸟,名曰凤兮音,几十万年来,只有开天辟地的盘古见过其真颜,后来归于混沌,不了事时。前几日,九歌查阅了十几万本古书,才寻到这样一句话。
话中是这样说的,凤兮音,外似五彩凤凰,音似浅缕兮兮,几十万年前,归于混沌。
九歌关上竹卷的眼神十分伤情,似乎快要哭了出来。
“归于混沌?这可如何是好?”
冰冷的泪珠顺着清冷的脸庞一滴一滴滑落,九歌把脸藏在一张洁白的绢帕,微光轻轻透进来,勾勒出她精致的五官。一袭玉色绣折紫绫罗裳,白腕挂着月银素色披帛,玲珑修身,半卧于满地落花,风静,物宁。风拂,花陨。
不远处,似乎有一个落寞的黑影,即熟悉又模糊。九歌微微抬头,丝绢抚着轻风略起伏,九歌目光呆滞的盯着远处梵偍树下修长的身影,几朵艳丽清致的梵偍花飘飘落落,她擦了擦眼睛,身子突然变得僵硬。
黑影越来越近,他宠溺的抚着九歌的额头,轻声道:“阿九,别哭了。”
这次她却哭得更加厉害,拉着他的袖口双行热泪滚滚落下,哽咽问道:“璟禹,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此处有些暗沉,看不清曲璟禹的脸,曲璟禹蹲下来与九歌齐高,拍拍她的额头:“是我。”
九歌扑过去,用力抱他的身子,可明明抱着的只是自己僵硬的身躯。她抬头,只见不远处缕缕青烟。
是了,他只剩一缕青烟了。
(二)
闲来无事时,陪伴九歌最多的就是酒酿,这些年,她将松花酒、繁花酿、女儿红全都喝了个遍。
每次喝醉了,她总会想起几万年前的那些往事。可唯独不敢想的,便是五万年前的那场大战。
他绝处逢生许多回,还是难逃孑命。
她又灌了自己满满一杯酒樽,面色微醉,慵懒侧卧于软榻,塌檐边轻放一扇素雅的蒲扇,上面绣着梅花几朵,点点红色如血红泪珠,渗出丝丝红沿。
她半昏半沉的睡了,仿佛时光一下子就回到了九万年前。
那时她刚与他成亲,升为帝后,却在他的庇护下,从来没有半点帝后的端庄贤惠。
六清境子子孙孙辈分多,一日花朝会,招待了仙界贵族的女眷来她的大殿玩乐,其中还包括曲璟禹的妹妹、兄嫂、弟嫂等,好不热闹。
本想着不过就是吃吃酒、弹弹琴,便过了。
可不知是谁开的头,便要来对诗歌,这令九歌颇为头疼。
曲璟禹的妹妹简兮公主先来了一首:“淡月疏星绕清境,仙风吹下御炉烟。”
随着,她的堂嫂也灵感涌动,当下呼之欲出:“金莲霄汉锁灵池,云间仙籁殿兮倩。”
一堆人,对来对去,最后将目光全部放在九歌身上。
此时她用手抓着一把玉葡萄往嘴里送,蜷起身子,还没有座下那位五百岁的小公主坐得端庄优雅。
一排排玉貌花容,仪态万方,连饮茶都是小口小口嘬的女人,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小声问道:“今日如此雅兴,帝后娘娘也来一首?”
九歌放下手中的玉葡萄,将身子端正了些,认真问道:“你们确定要本宫作诗?”
“兄长作诗极佳,想必娘娘作的诗也是风华多采。”
九歌挠了挠头,紧张地差点把头上的簪子给挠下来,她一本正经同座下的人说:“那你们记得本宫作诗期间,千万不要喝茶哦,不对,是品茗”
她作的诗难道如此耐人寻味?如此出神入化?竟到了十分专注的地步?
众人眼巴巴的等到御炉上的香掉了两烛,她撑着头才说了句:“嗯本宫要作诗了。”
“天上鸟布谷布谷,地上犬汪兀汪兀”
空气瞬间如死般宁静,云绕光寥之境传来一口茶喷射而出的声音。
九歌望着座下张皇失措,手绢对着湿脸就是一阵乱擦的简兮,欲哭无泪道:“都说了不要喝茶了嘛”顿了顿,好心继续问道:“简兮妹妹,呛到了不?”
简兮妹妹额头滴下一颗滚大的汗珠,尴尬道:“多谢娘娘关心。”
于是,那场原本要开一天的花朝会,居然两个时辰就匆匆完毕。
九歌受到了沉重的刺激,便跑到曲璟禹的书殿搬了一摞古书在内堂假装滋滋有味的看着。
曲璟禹来书殿寻她,带来了她最喜欢的甜糕,边塞到她嘴里边取笑道:“你说你诗作得不好,不作便是,我今日对于流传你的版本可是听了很多”
九歌搓了搓手,活动活动筋骨,目光阴暗,充满警示,拍了拍他的肩膀:“这诗词我确实不擅长,可是武打我还是挺擅长的,你要不要试试?”
曲璟禹咬了一口甜糕,随即改口道:“其实你作的诗,挺押韵的”
“真的挺押韵的”
梦醒了,她摸了摸眼角晶莹的泪珠,抬头望见四周冰冷的铁柱,空静的城墙。
以往还会期待有重逢的那一天,如今凤兮音已死,唯一的一株稻草之火熄灭,他留给她只有空寂的六清境,死去的骨骸,还有快要灰飞的魂魄。
仙族上神曾说,璟禹,身为帝王,仙景安宁。帝禹之寇,三界太平。
如果还有来世,她不要他有那么多的使命。
如果还有来世,她不要与他兜兜转转。
如果还有来世,她绝对不要在他之前再爱上其他人。
如果有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