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六清境已经两月有余,璟禹依旧是天族储君,众仙赞叹的天之骄子。
他又恢复了往日的寡淡,两个月都不曾同我说一句话。
我不停告诉自己,西山不过是一场虚假的梦,既然镜子已碎,何必再拿那些尖锐的棱角割破自己?
但我又无法抑制的想着,他究竟如何才做的了这一副薄情寡义的模样?
我伸手摸了摸袖口里的拂柠清笛,每次触及笛子光滑冰冷的皮面,才会让我恍惚之间,感受得到西山的那场梦,真真正正存在了两个月。
淡黄色光照下来几缕,寥无人烟的凌天殿尽是寒意。
璟禹从不让我出凌天殿,我也十分清楚,就凭我这副丑陋相貌,我也不愿出去接受众人奚落。
我有很久没见过简兮,这几乎是我除璟禹之外,唯一接触到的小姑娘。
凌天殿就像一个金丝牢笼,我除了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什么都听不到。
璟禹日日将自己关在内殿,哪怕很闲,他也只是翻着无数本上古神书,从不出殿。
我记不清有多久都没有听到他弹琴了,更记不得自己究竟在凌天殿度过了多少个煎熬的日月。
我只记得,那日,空无一人的凌天殿热闹非凡。
微弱淡光照向他那双冰冷决绝的眸子。
我才深刻的认识到,他不是做出的那副薄情寡义的模样。
而是他,本来就冷酷无情。
天帝到访,万云祥瑞,两排仙婢规规矩矩站在天帝身后,数万名天兵将天帝保护的密不透风。
凌天殿内,璟禹闻及帝王之息,早早跪在殿外,恭候天帝。
围绕着天帝的天兵,整整齐齐,排列至两行,铁甲在身,利剑在侧,目光一致。
天帝身周尽是虚无白烟,从龙鸾轿中缓缓走出来,一袭金色尊华龙袍,腰间那处用上好锦丝线绣得那只盘延龙身栩栩如生,连那四只龙爪都锋刃有力,那双裹着厚重眼睑的龙眼,透着几分狠意。
上次见到天帝,虽然气场强大,但也随和平易,远不像今日这么大的排场。
他身边有一位仙气飘飘的紫衣女子,化着淡淡的柳眉,可眼神却不同于那张温婉白皙的脸,有着几分戾气。
那紫衣女子我见过,大概就是简兮口中那位奚紫姑娘,曾经受天帝指示,想要置我于死地的女子。
她长得很美,那双眼睛也很好看,只是双目哀怨,替她减了分。
我环视四周,见到简兮小小的人头,参杂在上百位仙婢前头,站得规规矩矩。
我一向见她活泼乱跳惯了,果真只有闻之丧胆的天帝,才能将这位不规不矩的小公主唬得服服帖帖。
我虽然不知道,空静许久的凌天殿为何今日张袂成阴,但我很清楚,眼前人多势众的百位仙家,皆是来者不善。
我跟在璟禹身后,不能说话,跪在地上,也不敢抬头。
随从的婢女不知哪里端来一根金光闪闪的龙纹凳,伺候天帝坐下。
璟禹连鞠几下躬,才站直,唤了眼前那位帝王:“参见父君。”
天帝白发飘逸,用着精致大气的头冠竖起,脸上的表情一览无遗,冰冰凉凉的脸没有丝毫热气。
那身仙气绝尘的紫色衣服,紧紧包裹着她婀落多姿的身材,她朝前跨了几步,盛气凌人走到我面前。
她冷笑了几声,语气充满不屑:“你唤作陌芜?就是那朵,脏兮兮的莲花?”
我轻轻抬头,面具的金光照入她浑浊的眼睛,我并没有回答她。
她面色僵硬,嘴角扬起一抹邪笑:“我身为六清境掌管星辰的仙子,近日夜观天象,见西荒南蛮处,乍现一道诡异的红光,便知天有大劫。”
她蹲下来,目光似一把寒剑,灼灼盯着我:“小仙算到,六清境有浊物,会诱发红光,引起大劫。”
我早就料到,天帝不会善罢甘休,奚紫不过是他手中握着的利剑,替他斩断所有荆棘。
于是,我心如止水,想来早晚不过一死罢了。
璟禹没有替我说一句话,这种情况下,他多说一句,不过是多起了几分天帝的杀心。
小简兮站在角落,紧张得两只小手纠缠在一起,小小的脸皱成一团,神色慌张。
这是凌天殿人数最为众多的一次,可殿内还是很安静,连此起彼伏的呼吸声都听得很清清楚楚。
大殿透着几股凉飕飕的冷意,比寒冰池还要冷酷许多。
此时,天帝俯身,坐在不远处,撑着头,盯着我许久,他的眼睛就像一道光,刺破我的五脏六腑,想要将我看穿看透。
他的目光深沉地就像一朵浑浊不清的云压下来,重得我快要喘不过气。
在我额头冷汗滑落的那一瞬间,我听到天帝低沉问道:“陌芜,你是不是浊物?”
这个看似反问的问题,与我而言却没有丝毫的选择性。
我低头,回答的如白烟般若影缭绕:“古人有云,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天帝嘴角扬起一丝难以分辨的笑意,双眼黑沉似一片深海,我被他盯得全身冒汗,背脊骨黏黏糊糊,天帝低垂眉眼,语气看似平淡,实则暗藏利刃,问着我:“你确定你有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