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烟灵安排我和她住在一起,她说凌天殿没有女眷,这样方便每天给我上药。
怀孕的人总是嗜睡,一睡便很沉。
可这段时间,我都有些睡不着。
抬头望了望月亮,冰冷的寒光折射出零星的月色,窗前桃花泛泛,一瓣一瓣稀松。
我转眉,看着沉睡在旁的烟灵,精致的脸蛋,比六清境的仙子还要漂亮三分,气色比满春的桃色还要红润。
我想到了西山,更想起了当初在西山,对我百般呵护的男人。
我手中不知何时变出一把尖锐的匕首,我闭眼,想着锋利的匕首下就是烟灵的心脏了。
我嫉妒她,我羡慕她,我告诉自己,只要这一刀狠狠下去,
璟禹既不属于我,也不属于她了。
一个人有多坚韧,便有多狠心。
我在九魂洞摸爬滚打一万年,那颗心,早已变得坚硬不已。
尖刀勾起烟灵色琉璃仙裙胸口的轻纱,我半睁眼,瞥见烟灵睡得万分深沉,她对我,好像格外放心。
我僵持着手里的匕首,目光朝着她腹部游离。
我再次抬头望见婉转月娥,夜深,春风微袭,从这里可以看见曾经养我的那片池水,水波荡漾,泛着涟漪。
窗前那棵桃花树,淡淡散发沁人心脾的桃花香。
我好想不该打破应有的宁静,即使打破了,除了将她的生活搅得支离破碎,于这一切而言,并没有任何好处。
我不停告诉自己,失去孩子的锥心之痛,你非要让她再来尝试一遍吗?
最后,我还是放下了手中的匕首。
我起身,点了一烛青灯,坐在木碧桌那块小巧精致的古铜镜前,我颤抖的打开脸上冰冷面具,光线很暗,这是我第一次,面对铜镜里那个满脸黑疤,丑陋的女人。
我替她梳洗了蓬松的乱发,她空洞的眼神盯了我好久,她捂着口鼻小声哭着对我说,
既然面容已经不堪入目,不如就善良一点吧。
(二)
这一个月以来,烟灵的肚子越来越大,却大的很不正常。
仙胎常常都是要吸天地之灵气,孕育百年的,即便烟灵是凡人,按照凡人怀胎十月的进展三个月的胎儿,顶多腹部微微有点膨隆,可烟灵的肚子却如足月一般,走几步都要用力踹几口气。她的脸也比如来凌天殿时,圆润了很多,不过那双眼睛还是眸动闪闪,颇有灵气。
本来烟灵与璟禹的婚礼安排在两个月之后,如今烟灵连行动都不太方便,更不要说参加成亲仪式了。
六清境医术最为高明的大夫——霍清玉受到璟禹之命,日日必到凌天殿替烟灵诊脉,看得出来,他十分在意那个孩子,更万分在乎烟灵。
以前他给我送堕胎药的时候,我内心还在乞求,他会不会只是不喜欢小孩子?
如今我才明白了,他不是不喜欢小孩子,他只是不喜欢我的孩子。
霍清玉天天都往凌天殿送滋阴补血的安胎药。
他对烟灵怀胎三月的异样解释道,仙族之胎,并不同于凡人,无论经脉还是气血都异于常人。
他一再表示,当烟灵生下这个孩子,受了‘入仙礼’,有了仙身,就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只是‘入仙礼’里面包含十八种刑罚,若是此刻以孕身强行执‘入仙礼’,最后只能两败俱伤。
可就在那天,风平浪静上万年的凌天殿,出事了。
那日璟禹上六清境朝会,诺大的凌天殿只有我和烟灵两个人。
霍清玉刚请了脉,说是无恙,便出了凌天殿。
烟灵拖着大肚子,来到桃花树下,拾着陨落的色桃,笑嘻嘻的和我说:“陌芜,我要把这些拾起来,酿桃花酒,以前在凡间的时候,璟禹哥哥最喜欢喝我酿的桃花酒了。”
我看她行动不便,捂着大肚子,蹲下来甚为幸苦,便站在一旁提醒她:“你慢一点。”
她流了很多汗,我进殿内寻擦汗的绢帕,待我出来的时候,烟灵已经躺在躺在桃花树下,她手里捧着很多,陨落的色花萼冰凉的落在她那袭锦丝花裙,刺得我触目惊心。
她捂着绞痛的腹部,额头全是冷汗,面色苍白,艰难的从嘴里吐出几个字,她说:“陌芜救我”
我慌了神色,她此时的模样像及了当初我喝下堕胎药的样子,我立即飞奔过去,紧紧抱住她。
我将那些桃从她身上抛开,越抛,我手上的血就越来越多。
我身上的白衣被她的血染红了,色的桃花也变为了一朵一朵鲜艳明亮的血花。
烟灵咬紧苍白的唇,抓住我的手腕,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没有丝毫气色的唇被她咬出了血,她用那种无助彷徨的眼神,拽着我,对我说:“陌芜,我好痛”
那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一万年前。
冰冷的九魂洞内,我的痛苦,我的无奈,我的孤独
我痛的快要死了,还是没有人理我,没有人会去打理一片被抛弃的废墟,不会有人会去怜惜一朵微不足道的黑莲。
我曾经紧紧拽着的那根稻草,为了抛弃我,他把我的手都连着一起砍了。
那晚,我苟延残喘,气息奄奄,我躺在血泊里,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他不要我了,真的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