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仙山,菩提岛。
万花盛开,花香弥漫,百鸟婉啼,微波浩淼。
不远处,白仑仙池水波荡漾,里面跃起无数肥美的鱼群,窗外白色杜梨花随风飞舞,形成绝美的仙境,花萼飘飘落落,一不小心,就落在沉睡中一席白裙的女子身上。
往近一看,九歌紧闭双眼,面色苍白,嘴唇没有丝毫血气,一息尚存,浑身又冰冰凉凉。
北祭用掌心不停暖着她冷冷的指尖,一刻都不肯放手,生怕一个不小心,她冰冷的全身会连这点温存都没有。
此时进来一位身穿黑色朝服的男子,对北祭点头、鞠躬后,眉头紧皱道:“君上,你已经守了南海女君整整一个月,南海女君依旧没有丝毫起色。”
见北祭许久没说话,那位忠心耿耿的下属直接‘噗通’一跪,求着北祭:“再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折腾,君上,放弃罢。”
北祭转过身,这才发现,他面无人色的脸,比九歌好不到几分。
北祭目光微微疲倦,淡定朝着下属吩咐:“白陨,你继续给本君找把刀来。”
白陨却跪在地上,久久无法动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爬过来,扯着北祭的袍角:“君上,你已经废掉万年修为替南海女君修好了已碎的古神封印,如今又要用自己的血来替她恢复血脉。”
凉风四起,白陨低头,继续苦苦哀求道:“南海女君再也活不过来了,你何必搭了自己的性命?”
“君上,放弃罢。”白陨死死拽住北祭藏青色的衣袍。
北祭苍白的脸一冷,用力一脚踹开白陨,“给本君出去!”
白陨灰溜溜的爬出去,眼睁睁看着北祭艰难起身,摇摇晃晃去殿内找匕首。
夜深,杜梨花瓣白白凉凉,落了一地。
北祭握紧匕首,狠狠朝着臂上划了一刀,鲜红血水就源源不断溢出来,不管九歌喝不喝的下,他总是一口一口,悉心的喂着九歌。
月牙色的杜梨花开了又败,蓬莱仙山流逝了无数个春夏秋冬,连白昆仙池的水也是暖了又凉。
雪白的花凄婉滑落,缭绕的云雾飘飘散散。
蓬莱仙山医术高明的琉璃上仙替九歌多次诊脉后,都只是摇摇头,表示无力回天。
可北祭固执,非要每日一口血一口血,暖着她的血脉,一暖就是整整两百年。
所有人都判定九歌再也活不下来,可就在两百后的那天,蓬莱仙山玉峰顶却突然开出了一朵不知名的鲜艳红花,如曼陀珠华般艳丽妖娆,又似骄色光阳般平易近人。
当那朵花开到极致时,九歌也缓缓睁开了双眼。
当九歌彻底醒过来后,那朵花又迅速萎缩成泥。
九歌大脑空白,意识混乱,本能的动了动自己僵硬的手指。
可她轻轻一动,便触到一团软软绵绵的东西。
随后,一个温暖的拥抱紧紧从身后搂着她,就像停滞住了指缝间流逝的沙石,难以掩饰的兴奋和激动,他将头靠在她颈脖间,下巴倚着她的发丝,突然压抑不住,哭的不成样子。
他声泪俱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九歌心里被这么一击,忽然也觉得十分难过。
皎洁月色,照亮了黑暗的宫殿。
许许多多的愧疚感涌上九歌心头。
何曾几时,她只当北祭是断掉六清境的开始,斩断过往烟云的那把利剑。
可三万年的凌天殿,再加上三万年的地狱七浮,她与曲璟禹,走过了无数生死,踏过了森森白骨,那是说忘就忘的掉,说断就断的干净?
有段时间,她盯着北祭,就像在盯着曲璟禹。
与北祭的每次亲昵,都一瞬之间,又像是回到了地狱七浮内,她百般依赖曲璟禹的场景。
就连北祭身上的味道,在她闻来,都有几分曲璟禹的熟悉在里面。
当时她真是觉得自己要疯了,在痛苦的几番挣扎,她终于肯正视北祭,把他完完全全当成她的北祭。
可这份没能说出来的歉意,却成了九歌对北祭深深地愧疚。
两万多年了,一直陪在她身边的是北祭,一直兢兢业业替她照看南海的是北祭,就连八爪火螭那一场大劫,不顾一切救她的还是北祭。
清风吹过,席卷一地白花,素雅白净。
冷静过后的北祭,终于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情绪,抱着九歌,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他们都说你活不下来了。”
“但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北祭这个铁骨铮铮的大男人,却突然像个小孩子一样,万般委屈的问着她:“玄九歌,你欠我的这两百年,你要怎么还?”
月圆之夜,一切的残破都已重圆。
白露微霜,一念的固执烟消云散。
九歌艰难的翻了个身,与北祭面对面,却见到北祭红肿的双眼,她装腔作势的笑了几声:“北祭,你一大老爷们,哭成这样太不像话了。”
北祭又往她身体贴了贴,伸出指尖钳制住她的下巴,略带惩罚意义的使了点力度:“你要是再不醒过来,我可以比现在哭的还不像话。”
九歌露出淡淡的笑容,她捧着北祭的头,顺着他红肿的眼睛,一口吻下去。
那一晚,九歌有很多话想跟北祭说。
谢谢北祭,让她找回了玄九歌。
谢谢北祭,让她斩断了往尘事。
谢谢北祭,给了她崭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