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夜晚，师傅端坐中义堂上，手里拨弄着银圆珠，神色威严肃穆，脸色宛若屋外静夜，抿唇一言不发。我跪在下面不敢言一句，不敢动一毫，师傅这般脸色还是头一次见。

　　 : : : :隔了许久，师傅终于开口：“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 : : :“我……”师傅一向对妖怪疾恶如仇，倘若此时我说在三荒呆了数日，那师傅定是饶不了我。“我在凡间结交了个朋友，在她家里玩了几日。”

　　 : : : :话音刚落，师傅怒斥一声：“大胆！”拍案而起，指着我的手指连颤多下：“你满身妖气，还敢撒谎！”

　　 : : : :“……”哎呀，忘了还有妖气这一茬，我立即磕了个头，解释道：“其实是被风阴抓了去。”

　　 : : : :“你说什么！”没想师傅气焰更胜，将手中攥着的茶杯狠狠摔在了地上，碎片溅在我手背上划下一道血口。

　　 : : : :“撒谎！”师傅急火攻心，面目涨成青紫色，嘴角两旁的肉不停颤抖。

　　 : : : :“我没有撒谎，就是风阴将我抓了去。”我极力辩解，可师傅似乎很不能更像很不愿意我提及风阴二字。

　　 : : : :背着手在原地来回踱着步子，我头一次见他如此生气，但并不清楚这气焰的来由。身旁的穆尊起身拦着我，一双眼示意不要再与师傅争执，我就闭嘴不再吭声。

　　 : : : :只是师傅听见风阴二字怒不可遏，怒火久久不息，在我身边走了几圈，又重新坐回椅子上：“以后不准再提风阴的名字！”

　　 : : : :我默声回应一句，在师傅脚前伏了伏身，便起来退下忠义堂。

　　 : : : :回到屋子时，五师姐正倚在窗框上，手里握着一个荷包，大手指来回在荷包上的鸟羽图案上来回摸索着，我记得那是她送给大师兄的荷包，怎么现在又在自己手上？

　　 : : : :走进去，她抬头看我一眼，映在灯火阑珊下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疏离，我不明所以，但也无心过问。走到床边将褥子理平整，打了个哈欠，今日奔波劳碌，打算提早上床歇息。

　　 : : : :我换了衣裳，钻进被窝里，只闻身后的五师姐忽然开口，声音轻飘如风，似有似无：“你可知道这么多日来，大师兄一直四处找你？”

　　 : : : :我转了个身，面朝她躺着，见她嘴唇晃动几下，欲语还休。不知该如何接下一句，我低头看这被子上的绣花嘟囔道：“对不起。”

　　 : : : :冷月明垂头看了地上月光半晌，哑声到“我从没见过他这样，就跟失了魂一样。”

　　 : : : :失魂……不至于吧……在印象中，大师兄虽说性子沉闷，做事拘谨，与旁人交集不苟言笑，但是在我小时候还是陪我做了不少上树下河的事，即使这样他对我也一直不冷不热，实在想不出失魂是什么模样。

　　 : : : :冷月明在我发神之际，睡上我身旁的床榻，将整张被褥捂在身上，好一阵后从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我顿时明白她原来是在吃醋，心里不由升起怜悯之心。

　　 : : : :“师姐。”伸手将她的被子扒了扒，却被她拽得更紧，我无奈的叹了叹气：“我和大师兄真没什么，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冷月明从被子里探出半个头来，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眼底泪波流转：“真的？”

　　 : : : :“真的，大师兄肯定是喜欢你的。”

　　 : : : :我双手枕在脑下，看着对面的美人儿，像冷月明这样的女子，无论相貌还是厨艺都无可挑剔，自古以来贤惠的女子才是男人所喜爱的。

　　 : : : :孟毓是不是也同样钟情于这样的女子？不知为何，我突然脑海里蹦出这个想法……只觉脸颊热烫，立即闭上眼开始在脑中循环曾经所背的易经。

　　 : : : :第二日的早饭，是冷月明自己送去的，这样也好，感情这种事情，旁人几张嘴也是说不清。我走到厨房院儿里，见师兄们已经上桌用饭，刚坐在椅上，六师兄便夹了个包子放我碗里。

　　 : : : :咬了一口，竟然是肉馅！

　　 : : : :我抬眼见几个师兄正意味深长的盯我，尤其是六师兄，那眼神炙热如一片猩红火光，这帮子对肉如狼似虎的师兄能把这包子留给她，想必定不怀好意，眼珠子转了转：“你们想问什么？”

　　 : : : :六师兄那地缝般的眼眨了眨：“听说你竟看见了风阴？”

　　 : : : :本是可以凭此夸耀一番，但师傅似乎对风阴二字极为敏感，我思量许久，将包子全部吃完，打了一个响嗝：“没有。”

　　 : : : :显然，师兄们是不肯信我的，六师兄拉着我的手：“师妹，你就别骗我了，快给师兄说说风阴的真实样子。”

　　 : : : :他在十个徒弟中学问最渊博，尤爱研究妖魔神怪，上古那些仅是露个名字的妖怪他皆能过目不忘，更何况常挂于中义堂墙上的画像风阴。

　　 : : : :我抽出手，笑呵呵的摇了摇头：“真没见过，那都是瞎编的。”

　　 : : : :见我牙关咬得紧，几个师兄相互对视，在一番挤眉弄眼后，六师兄从袖里掏出一袋糖油果子，放在桌上，酥脆声响传进耳朵里，我咽了咽口水。师傅这个时辰应是在闭屋修炼，一时半会也不能出现。

　　 : : : :我将糖油果子悉数揣进兜里，朝几个男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扎堆靠近。

　　 : : : :“的确见过，可比画像上的风阴大多了！”我将手臂摆开，回想着几日前在醉春楼外见着的孟毓真身，见师兄们各个啧啧称奇，嘴里感叹连连不休，我亦是无比自豪，拍了拍胸脯道：“你们可知道，我同那风阴还成了朋友。”

　　 : : : :众人唏嘘一声，三师兄执着我的小手，眼里的崇拜之色比在屋外对着五师姐弹琴时还要浓上几分：“没想到师妹还有这本事？”

　　 : : : :“那当然。我能从他手上安然回来，就说明我俩关系匪浅！”

　　 : : : :“快说说，你这几日到底经历了什么？”师兄们各个围在我旁边。

　　 : : : :我站在长凳上开始滔滔不绝叙事这几日所发生的大小事，全然一副众星拱月，鹤立鸡群的出众感。

　　 : : : :当然……落黄泉，黑熊精强暴未遂的细节在我稍加着色改样后，从原本贪生怕死的小小凡人硬是被道成了打遍三荒之域，在妖界一举成名的神话。

　　 : : : :头一回将谎话演绎得十分动人心魄，慷慨激昂。

　　 : : : :晌午，太阳晒得我略感疲倦，回屋睡了一个时辰的中觉起来，刚走出院子只见穆尊站在柳树下，望着阳光在地上落下的斑驳疏影怔神。一向都在练功房从日出东方呆到日落山头的大师兄出现在此太不合常理。

　　 : : : :“大师兄？”我歪着头，小声唤了一声，穆尊回头看着我，收回游离思绪：“云鸽，你今日可有空当？”

　　 : : : :大师兄这话问的委实抬举我，都知道她云鸽是这云生门里最闲的人员，没有之一，就连张阿婆每日上街买菜回来做饭，都比我过得充实富有意义，但我……就喜欢这般虚无毫无意义的日子……

　　 : : : :为了表现我其实也是一个有正事的人，正经八百道：“这几日比较清闲。”

　　 : : : :穆尊同样正经八百的点了点头：“那你同我下山去城里办点事。”

　　 : : : :“我？”昨日冷月明为她和穆尊的事正伤情得很，此时再同大师兄一起进城，五师姐知道了岂不恨死我。“大师兄，你还是找五师姐吧，我突然想起，师傅让我把新买的树苗种上后山呢。”

　　 : : : :穆尊定定的看着我，缓缓道：“你不愿意同我去？”

　　 : : : :一眼被看穿的感觉很不好……

　　 : : : :“没有，只是我什么也不会，五师姐去还能帮上你什么。”我干笑三声，想不明白这天下还是有什么事是需要我云鸽必须去的，又不是城里新开了家肉饼铺子。

　　 : : : :“你五师姐要去，只是我还需要一个女子。”穆族再次道。

　　 : : : :云生门除了我和五师姐，只有张阿婆，看来这趟是非去不可。

　　 : : : :当我出现在云生门大门外，与穆尊并肩出来时，冷月明眼里的光亮暗淡不少，我稍稍放慢脚步，无声同穆尊拉开一丝距离，走在他俩后面。

　　 : : : :上了马车，穆尊坐在里面的垫子上，冷月明一个箭步上去占住他身边的位置，这女人的小心思就是颇多，其实我压根就没想到要挨着穆尊坐，冷冰冰一张石头脸，一路上不得郁闷死才怪。

　　 : : : :我将头搁在窗框上，看着外面的风景，风带着竹林翻腾，卷起层层绿浪层叠涌至，清香漫过山头，我吸了吸鼻子，这味道……有些熟悉，像是孟毓身上的……此念头一出，我立即拍了拍脸，将脑海中勾勒出的男子面容打散。

　　 : : : :待马车走到城里，在一家客栈前停下，冷月明被穆尊扶着走下马车，我直接从另一边跳了下去。客栈里早有人候着，见是穆尊进来，立即从柜台下抱出一叠衣服：“穆公子，这是您要的东西。”

　　 : : : :穆尊接过，大手将衣服拨开，上面两件递给我和冷月明：“你俩把这身衣服换上，随后我们要去一趟顾府。”

　　 : : : :我俩随意找了一间房进去，坐在床上连连拨弄着这针绣精致，颜色明亮的裙子，小时候是个孤儿，常捡别人用过的，即使遇上了师傅，也是遵着清心寡欲的态度，一件像样的花衣服都没穿过。

　　 : : : :反倒是冷月明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将衣服散开，换在自己身上，一袭白素水仙花开三朵的裙子衬得她愈发高贵典雅。我们从楼上下来，穆尊笔挺一身藏蓝色的钱文长衫站在客栈中央，招得无数过路良家少女频频回首偷看

　　 : : : :今天这是怎么了，我看了看三人穿的衣服皆属富贵人家才用得起的布料子，这大师兄口中的要紧事莫不是忒隆重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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