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那动摇的神态中，索伦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你想说，人类的实力已经远远超越了魔族？”他镇定地开口询问道，“你想说，永夜关口战役的失败，并不是一场偶然？”

　　看来，卡洛琳身为魔女之手这一精英组织的首领，远比一般的魔族掌握了更多的信息。

　　如果说抱着“速败”想法的魔族对于局势的判断只有lv1，因为他们只看到了一场战役的失败；抱着“速胜”想法的魔族则是lv2，因为他们了解魔族的战争潜力、种族凝聚力；

　　类似于卡洛琳这样的聪慧者，根据对于情报的分析和了解，则让其上升到了lv3的程度——她们认为，依靠人类新开发出的战争机器，魔族就算能够赢取一两场战役的胜利，或是依靠严寒的冬季延缓敌人的进攻，最终还是无法避免灭亡的命运。

　　但索伦的见识和手段，可是远远超越这个时代的。

　　卡洛琳有些看不懂自己这位哥哥了。看他所说的话里，对于人类并没有轻视的意思。但他的脸上，却同时有着充分的镇静和信心。

　　“没错，”卡洛琳咬咬牙，“如果说我告诉你，人类的军队已经拥有了成千上万的钢铁怪兽，后方还在源源不断地生产；如果我告诉你，永夜关口战役只不过是几百个‘怪兽’参加的结果，而他们一等到明年春天，就会大举进攻…”她瞪着那深邃的眼睛，“你还会对自己那么有信心吗？？”

　　这一刻，索仑想到了许多许多熟悉的故事与言论。

　　不…与其说是故事，不如说是真实的历史。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真实的历史。

　　成百上千的钢铁怪兽？能比得上席卷了整个地球的世界大战，比得上那波及了数十个国家、二十亿以上人口的钢铁洪流吗？

　　战争实力上的碾压重要吗？这当然很关键。不过，一时的失败并不意味着灭亡，甚至弱小也可以战胜强大。这样的例子，对于统治世界上千年、承平日久的魔族来说很难想象，不过对于索仑来说，却是数不胜数。

　　而后者，足以成为他信心的来源。

　　当然，这样的信心，在明显倾向悲观的卡洛琳面前并不适合表现。空口无凭地说魔族可以在自己的带领下战胜人类，也许还会被认为根本就是在自吹自擂。对于她，索仑准备了另一套说辞。

　　“最坏的结果，无非再次失败。”他镇静地说，“我们的族人会死去，我们的领土会被掠夺，然而我们不会放弃战斗，”他望着卡洛琳因吃惊而瞪大的眼睛，“魔法，工业，文化…人类能做到的，魔族只会做得更好。无论有多少牺牲，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魔族的抵抗不会瓦解。而在这场长期的战争中，而我们必将赢得最后的胜利。”

　　卡洛琳·莱斯特·霍尔有些茫然了。

　　魔法天赋上的出类拔萃，并不代表她拥有着比别的魔族更多的阅历。长期身居高位，在老魔王克莱因的羽翼之下成长，甚至还弱化了这一点。

　　比起拜恩的坚韧不拔，斯卡恩的不择手段，尚未成长的卡洛琳，对于战争、战斗的观念基本还停留在美好与单纯的幻想之中。强者宽容弱者，弱者臣服强者，在她看来就是荣誉使然、天经地义的一套准则。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对实力较弱的索伦，并无类似兄长的尊重；也因为这个原因，当她获知人类那强大的军力时，才会由心底里生出惶恐。

　　而索伦的言论，仿佛在她眼前打开了一个新的天地。

　　其实索伦的观点并不新鲜。对于任何一个前线的战士，甚至老练的猎人来说，这都是无需赘言的真理——战斗，是你死我活的过程。一时的失败，也并不意味着臣服。

　　对卡洛琳的幼稚，索伦的内心十分好笑：光这么个“无限制抵抗”的概念就让你如此吃惊了，要是我弄出几篇魔族版本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论持久战》等神作，你不是要五体投地？

　　好在，借助这次刺杀，索伦终于有了说服她的机会。

　　“卡洛琳，我知道你很怀疑我的能力，”索伦开诚布公地说，“但现在，我们已经没有互相猜忌的时间了。”

　　“父亲大人遇害，拜恩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消息传来，城中，城外，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待着魔王血脉露出弱点；此时此刻，守住霍尔家族的荣耀的希望就在于你我两人了。“

　　“如果在这个时候，我们还不团结，还不去把握住魔族那微小的机会，我们如何按照父亲的遗嘱，拯救我们的亲人，朋友与历史？我们如何带领魔族走向胜利？”

　　大义凛然地用老魔王克莱因的话忽悠着妹妹，索伦半真半假的说着。

　　卡洛琳慌乱了一瞬，却立刻把握住了索伦话中的漏洞。

　　“你的意思是，只有在你的带领下，魔族才能取得胜利吗？”她高傲地扬起了修长的脖颈。

　　“不。团结，只有团结，魔族才能取得胜利。”索伦镇定地说，“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这几天正想向你提出一份计划——关于我们派出手下，共同治理奥杜尔城与周围领地的计划。”

　　*************

　　接下来的几天，索伦的运气似乎终于变好了起来。位于莱希河流域的黑岩领主首先响应了征粮的需求，并主动运来了一部分满载的车辆，再次缓解了奥杜尔城存粮的压力，。

　　在城内，得益于索伦与卡洛琳的协议，许多优秀的年轻人才进入了魔族的行政体系，填补了大战之后大量的空缺官职；他们大多来自于卡洛琳所创建的魔女之手组织——后者本来是卡洛琳年幼时的无聊产物，但在老魔王克莱因的刻意扶持下，已经成为了魔族内年轻精英法师的重要聚集地。

　　分享了人才与利益的结果，就是索伦获得了一大批新晋年轻魔族的拥趸——而他们，还往往与古老的贵族世家之间拥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换言之，索伦主动架空了自己的一部分权力，赢取了一大批贵族阶层，以及最重要的，四皇女卡洛琳的支持。其中的利弊，索伦也考虑得清楚：不像之前已经天下无敌、而且统治稳固的老魔王克莱因，自己又要进行陌生的魔法修炼，又要处理魔族与人类之间的战争，不可能事必躬亲。

　　与其把权力托付给他人，当然还不如便宜自己的“妹妹”。

　　而在拿到了奥斯卡所呈上的，关于书籍市场的统计资料之后，索伦也终于发现了一个美妙的事实。

　　无论是高贵的血脉还是普通的魔族，由奥杜尔城往东数十个城市的广阔疆域里，，都是魔族一个重要的习惯。

　　在魔族崇尚真理的特性之下，纸张和印刷术早早已被发明，并成为了传播知识的重要媒介。但相比较于对浩瀚魔法知识的阐述而言，这个世界的通俗仍旧处于一个比较落后的阶段——大多数的故事剧情，要不就是对于英雄史诗的歌颂；要不就是和平年代下的贵族生活，或者浪漫爱情幻想。

　　以上的现象，无疑是有原因的；得天独厚的天赋，让魔族大多数人都拥有学习魔法的可能，因此能够提升实力的魔法典籍，无疑就是最受欢迎的书本类型；而在历史上魔族扩张、征服世界的过程之中，基本也没有遇到过什么像样的抵抗，大多数的魔族英雄，也是出现在对抗魔化生物的魔潮之战之中。

　　这就导致了，魔族上下，都缺少对于战争这一恐怖事物的真正认识。

　　而在这个混乱而又危难的年代，似乎已经沦为弱者的魔族，急需一个真正的精神导师，帮助他们竖立正确的战争观。

　　索伦，正是决定亲自来填补这一空白。

　　当然，在这个过程之中，顺便给人族普及一下战争的危害，宣传一下人类、魔族和平共处，各个种族和谐奋进等等正能量的重要观念，同时收取一大波读者与海量的魔力，成为史上最强的魔王什么的……都绝对只是附带的好处，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魔王的宫殿内，索伦正铺开一张精制的白纸，在灰袍们的侍卫下，低头沙沙地写着什么。不时有魔卫们安静地进出，替魔王取来他所需要的资料；参考的书籍，放在索伦的手边，叠成了厚厚一摞。

　　落日的余辉斜斜地射进窗棂，卡洛琳的亲信，魔女之手组织的高层事务官，贝蒂·伊芙琳，小心地走了进来。

　　“陛下，”她恭谨地行礼，“属下带来了卡洛琳大人的口信。”

　　“情报已经大体搜集完整，嫌疑排查完毕；商议好的行动，可以初步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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