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已过立夏时节。

　　南州的天气终于慢吞吞地热了起来，风吹在人身上，暖洋洋的，秀明中学门口的两颗月季树也不知不觉地开出了花，空气中飘着学生们熟悉的宜人气味。

　　还有一个月不到就要中考了，初三学生们的复习进入了最后的阶段。

　　这种时候，哪怕平时根本不要学习的“问题学生”们，也本能地感到紧张起来。

　　哪怕是课间休息时间，只要路过初三教室外的走廊，就会发现这里是一派与平日里不同的安静景象：学生们一个个不吵不闹，都自顾自地埋头学习着。

　　“大家都放下手里的事情，抬头听我讲一讲！”

　　这天中午，顾晓玫手里捧着一沓纸，精神抖擞地走进了教室。

　　朱雯雯则抱着一堆册子，跟在顾晓玫屁股后面跑了进来。

　　何歆注意到，顾晓玫今天似乎刻意打扮了一下——

　　米白色真丝衬衫随意地束进裤腰，修身直筒牛仔裤的裤脚挽起，正好露出了脚踝。脚下是一双银色粗跟绑带凉鞋，一头栗色的中长发随意又得体地披在肩上，一看就是精心修剪过层次的，她的手指脚趾都涂了一样的灰蓝色哑光指甲油。

　　这一身就算放到十三年后，那也妥妥的是时尚啊！

　　何歆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这区区一个中学教师怎么就那么会搭配。

　　看同学们都陆续抬起了头，顾晓玫清了清嗓子，说：“大家都看到了，我手里的就是中考志愿的模拟表格。现在我把它发下来，你们和家长有一个星期的思考时间，最晚周五要把它交给我。明白了吗？”

　　说罢，她就将手里的志愿表分成四份，由坐在第一排的同学们往后传。

　　顾晓玫差点忘了站在一旁的朱雯雯。

　　“对了，班长手里的资料册上有关于填报志愿的注意事项，以及各个高中的分类介绍，现在也一并发给你们，这是你们填报志愿最重要的官方参考资料，记得回去要跟你们的家长一起好好研究。”

　　顾晓玫说完，朱雯雯也像模像样地开始往下分发起了册子。

　　这就要填志愿了，学生们感到又紧张又兴奋。他们一边交头接耳，一边伸手接着从前面传来的表格和资料。

　　“哎，你有什么打算？不会真的要填上海的学校吧？”尤佳看看志愿表，又转头问何歆。

　　“反正能填两个上海的学校，不填白不填嘛……”何歆若无其事地说。

　　“上海只有全日制的高中才招外地学生哎！那换句话说，招我们的基本上就是上海的市重点了……上海的市重点哎！我这种水平的人简直想都不敢想！”尤佳说着摇了摇头。

　　“有什么不敢想的？说不定就超常发挥了，或者运气好，瞎猫碰上死耗子，不试试怎么知道？”何歆说着，手里快速地翻阅着刚拿到的志愿填报资料册。

　　“如果你真的考到上海去了，那咱俩是不是很长时间都见不着面了？听说高中的学习要比初中紧张一万倍！那时候大概我们连qq都没时间聊了……”尤佳愁容满面地看着何歆，似乎就快哭出来了。

　　“哎呀，我现在这水平也不太稳定，还不一定能考过去呢，你别急着伤感呀！”何歆像安慰孩子一样拍着拍尤佳的背。

　　尤佳的背拍上去硬硬的，几乎全是骨头，何歆第一次发现，她原来那么瘦。

　　不知怎的，她也觉得有些伤感。

　　虽说自己是莫名其妙地又过了一次初三，跟这些同学的重新相处都是自己白白“赚到的”，但如今，分别的时间近在眼前，她还真的有些舍不得。

　　或许是因为她知道，不管现在的感情有多好，只要大家上了不同的高中，那今后的联系就会越来越少。到了大学、到了工作岗位之后，甚至跟这帮人就完全不联系了，以后顶多就是成为朋友圈的“点赞之交”，而有些人，则连微信都加不上了……

　　眼前的告别，是真正地与这群人告别，也是与自己成长的一个重要阶段告别。

　　过了这个六月，大家就都往新的路途上去了，每个人今后的变化都会大到难以想象……

　　何歆在心中默默地感到惆怅，突然被顾晓玫的声音打断了：“同学们，你们一定要把志愿表上的格子填满。不要以为自己有把握所以就填几个学校，一定要给我填到底，不要自以为是！如果你只填了两三个学校，而都没有到达它们的分数线，那你到时候就没有学校可念了，知道吗？”

　　听了顾晓玫这番话，学生们都觉得有理，纷纷点头表示明白。

　　只有何歆知道，如果有的学生考砸了，想要托关系进某所不错的高中，那没有被任何学校录取，反而要比落到某所不想去的学校要好办事得多。

　　她当初就是因为填满了志愿，何裕峰想找关系开后门的时候已经有高中录取她了，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去念了一所比较差的高中。

　　“关泽，上海的高中我都不了解，你帮我科普科普呗！”何歆转过头，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关泽。

　　“你想清楚了？一旦被上海的高中录取了，你就要远离家、远离父母，一个人去陌生的地方住宿学习了，或许周末也回不了家啊！”关泽认真地提醒何歆。

　　是啊，想当初，何歆在去上海工作之前，还从来没有离开过南州。不管是高中还是大学，她都是在南州念的，如果有什么事，回家那是再方便不过了。这回要是真的去了上海，那小小年纪就得开始自力更生了。

　　不过，她猛然间又意识到，自己明明已经快三十岁了，难道生活还无法自理？

　　到时候，苦的应该是放心不下她的父母吧……

　　不过，为了能成为跟关泽一样优秀的人，为了今后能跟他有更多共同语言，为了他们婚后更和谐的关系，何歆还是下定了去上海的决心。

　　“这有什么，你自己去上海都不怕，我还能怕不成？女生可是比男生要早熟多了！”对于未来，何歆表现得从容极了。

　　“行，那就让我们来看看上海有哪些重点高中……”关泽说着拿出了纸和笔，看这架势，好像真的要为何歆细细讲解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