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甯婍姮回答，她瞪大眼睛，声音更为低，“婍姮，你不会对醉医仙生了甚么心思吧？”

　　“说什么，只是随口问问。”

　　林琳琅有些不相信，“婍姮，往日里，没见你关心过谁。”

　　甯婍姮淡淡道：“我卧床时，是他为我诊治，多少有点交情。你提起了，我也就顺口一口。再者，后宫人云亦云，若真有甚么，现在我还能安然坐在这里与你谈话？”

　　“这倒也是。”林琳琅放松了神色，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怪我想太多。”

　　“你也是关心我。”甯婍姮不疑林琳琅有其他心思，只当她坦白，快人快语。但是，不可小看她，她定不是那蠢笨之人。

　　“当然了，我希望你好好的，还有怜儿也好好的。”

　　甯婍姮也顺着转移了话题，“许久不见怜儿，不知她婚期定在何时。”

　　“方才皇上好像提了那么一句，说是日子选了腊月十六和腊月十八，等问过舒牧大人再定下。”

　　“那也快了。”

　　“看到怜儿幸福，咱们做姐姐的也为她开心。等她成亲后，咱们三又能时常见面。”

　　两人又聊了半晌，娇儿煎药端上，甯婍姮才起身告辞。

　　素悦轩外，停着醉医仙的驴车。

　　香玲道：“醉医仙大人怎么跑咱们素悦轩来了？”

　　话刚落音，就听得里头道：“哎呀呀，小丫头，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醉医仙一手拿着酒葫芦，一手拿着树枝，晃儿啷当的从里头走出来。

　　酒气铺面，香玲掩了掩鼻，“大人您这又喝了不少吧？”

　　“小酌怡情。”

　　醉医仙说着，看向甯婍姮，“正打算走，小主就回来了。”

　　甯婍姮问道：“醉医仙大人有事找我？”

　　“皇上让臣彻查蛊虫一事，臣自然要从源头查起，这源头就在小主这，臣当然要来多多留意。”

　　瞧醉医仙说得一本正经，好像真是这么回事似得。

　　甯婍姮也不驳他，“那就请大人里头坐着说话。”

　　醉医仙不客气，大摇大摆跟着甯婍姮。

　　到厅内落座，甯婍姮让香玲煎茶，又吩咐小栋子去内膳房备些配茶的点心。

　　醉医仙看着甯婍姮，她越发熟练如何当一个主子了。他也不知为何，转悠着，就到了这素悦轩来。本以为她不在，正准备打道回府，听到香玲声音，让他微微窃喜，他知晓是她回来了。

　　见醉医仙盯着她看，甯婍姮问道：“我脸上可是沾了东西？”

　　醉医仙这才忙收回视线，“看小主似有心烦之事。”

　　甯婍姮挑了挑醉医仙，他嘴角噙着浅笑，浪荡中多了抹认真，这认真极容易打动人。

　　“不知大人何时学会读心了。”

　　甯婍姮语气淡淡的，也不像是在揶揄他。

　　“为医者，自然得学会察言观色，观心也在之列。”

　　“那我为何事烦忧？”

　　“蛊虫一事是必定，其他的，臣不好说。”

　　醉医仙说着，有意无意的挑了香云和小毛子一眼。

　　“哦？”甯婍姮倒是想听听醉医仙想说什么，她找了个由头，将小毛子和香云支去了内膳房。

　　待厅内无人，她与醉医仙道：“大人能说了？”

　　“非也非也。”醉医仙摇摇头，“其他的，只在小主心中，小主若是不说，无人知晓。深宫高墙，小主走得很谨慎。”

　　醉医仙后边这句，引得甯婍姮差点起了杀心，她仔细端量着醉医仙，他越发的认真，不像是话里有话。更像是关心，对她此时位置的关心。她心猛地“咯噔”一下，只要她再浇点火，是否就能取得醉医仙的信任。如此手段，确实卑劣，可……若要在公子和道义之间选择，她的答案很明白。公子永远是她心中第一位，超过她生命的存在。

　　她道：“大人此话若是叫他人听去，指不定传出怎样。”

　　“小主这话是不相信臣的为人？”醉医仙浅笑反问。

　　“那就看大人是否值得我相信。”醉医仙是个明白人，这话他定能明白其中意思。她已经在无形中抛出橄榄枝，就看他接受与否。

　　醉医仙闻言，神色严肃，微眯着眼睛，甯婍姮那般风轻云淡的态度。倒是让他捉摸不定她的心思了，后宫女子拉拢人不是没有。只是一旦站错了，后果难以想象。而她态度，又似乎，他站不站，她都无所谓。

　　一时间，厅内陷入了沉默。

　　甯婍姮也不急于这一时，他接受或是不接受，对她来说都无妨。不接受，往后提防些就是。接受，也未必就能全信。他是百里奚的人，对百里奚的忠心自然是第一。她也没想过要借用他的手对百里奚做什么，她只需要从他那里知晓一些事情。

　　许久后，醉医仙大咧咧一笑，“小主这话说得严重了，臣与小主打交道如此久，小主放心信臣。臣是皇上最信任的人，小主不用担心信错人。往后小主有何事情，都能与臣说说。臣能帮忙，一定帮忙。”

　　言罢，他专注的看着甯婍姮，想从她的神色中读到一些情绪，以安抚他此刻躁动的心情。说出这番话，意味着什么，甯婍姮不明白，他自己骗不了自己。她是他脑海中一道挥之不去的影子，像是一种执念。曾经相遇过，却错过的留恋。只能对皇上忠诚的他，本就不该对她多有照顾，更不该与她有交情。可想到她如此孑然一身在这深宫中，他就由不得想要拉她一把。明知也许是深渊，他还是纵身跳了下去。只因，在他日思夜想中，她的脸与他记忆中的女子重合。那魂牵梦绕，却不见真身的女子。怪不得他第一眼见她，竟觉得熟悉，本以为是年少轻狂时一见，原来是那年深情一瞥。

　　但他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也没有忘记她的身份。只要不伤害到皇上，他力所能及的事情，一定会帮她。

　　甯婍姮秀眉微蹙，她没料想到醉医仙答应的如此之快。当然，他话中的意思，他可以让她信任，前提是不能对百里奚有害。

　　她对上醉医仙的视线，那眸光包含万千情绪，让她一怔。继而躲开了他的视线，她的心在受谴责，因为她看到了一抹属于男女之间的执念。细想下来，醉医仙对她的关心，已经超过一名太医对妃子的关心。如今她提出的事情，他答应了。若非不是有什么原因，哪能与一个妃子达成协议。荣华富贵，他一人之力就可，压根不需要看她脸色。

　　良心在谴责她不该利用他，可与公子的一切在不断提醒着她，她必须要如此做。否则，总有一天，公子会死在百里奚手里。

　　交织的情绪，她还是狠下了心。

　　从她入宫那一刻开始，所有人都只能是棋子，能利用或是弃子。

　　她淡然道：“我也不过是对深宫事情不了解，大人在宫中时日比我长，比香玲和香云也长，有些忌讳或是事情，希望能有个人问问。这出去外头问也不好，宫里头，七嘴八舌的，传来传去，还指不定传成如何。”

　　见甯婍姮不是提什么刁难要求，醉医仙也放心了，想来她也不是那些心怀狡诈的人。他笑道：“小主客气了，小主想知晓何事，臣一定知无不言。”

　　甯婍姮知晓点到为止，她把话锋一转，“不知蛊虫一事，有何说法了？”

　　“提刑司那都找人问话了，没有什么头绪。臣认为，定是投在泉水中。大秦后宫戒备森严，之前梁国细作带入毒药，只是走运。在那之后，守卫更为森严。想要带入蛊虫，实在不容易。”

　　“大人这话，蛊虫无人带入秦宫，而是有人在秦宫里养着？”

　　甯婍姮不解，秦宫如此忌讳巫蛊，谁头上顶了几个脑袋，敢在百里奚的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

　　“小主，秦宫宫殿数座，想要在这深宫里头做点手脚，倒也不是难事。我回去查阅过资料，这蛊虫与蚕极为相似，也说不好是让谁当做蚕来养。”

　　“听大人这话，似乎是有些头绪了。”

　　“确实是知晓该从何入手，小主耐心等一两日，便知晓。”

　　醉医仙卖了个关子，甯婍姮也不问下去。一张展开的大网还未织完，她没打算就将猎物逼入网里。

　　她淡淡道：“有头绪了也好，免得后宫人心惶惶。”

　　“小主，似乎从不忧心自己的处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知晓该知晓的，不该明白的就不该明白。”

　　她总是这般叫人捉摸不透，犹如罩上了一层神秘面纱。越发叫他回忆起，那盘踞在他心底深处，消失不去的女子。

　　感到醉医仙视线一直在她身上驻留，甯婍姮看了他一眼，醉医仙这才觉得不妥，连忙收回了视线。

　　他轻咳两声，以缓解自个尴尬，“小主是个明理人，有什么事情，臣一定通知小主。”说着，往外头看了看，“时候也不早了，臣该去忙了，久了也不好，人言可畏。”

　　“大人慢走。”

　　才送走醉医仙，不等甯婍姮将事情捋清楚，小栋子领着个嬷嬷进来。

　　甯婍姮视线落嬷嬷身上，很是面生。

　　可想来，素悦轩平日里就没什么人出入，面生也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