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压下心中疑问，恭敬行礼道：“臣参见皇上。”

　　“免礼。”

　　百里奚言罢，对甯婍姮道：“若是害怕，不用同朕过去。”

　　“臣妾自幼跟着爹娘走镖，并不害怕这些。”

　　百里奚从凌宴所收集到的资料，知晓她应是不怕的。

　　他朝尸体走去，问醉医仙道：“死因？”

　　醉医仙往旁边让了让，“回皇上，是一刀致命。”

　　醉医仙这一让，甯婍姮看清楚了其中一具尸首的脸，是前儿个提司殿派来的吴嬷嬷，也就是公子的人。

　　怪不得百里奚会说那样的话，说她应认识。

　　吴嬷嬷怎么会暴尸在这里？再看其他两具男性尸体的衣裳，一具尸体衣裳料子不错，还有一具尸体衣裳料子普通，从所穿鞋子上看，是个武夫。

　　待她走进一看，顿了顿。

　　一具男性尸体约莫四十岁左右，一具男性尸体约莫三十岁。较为年轻的男性尸体是武夫，他旁边还落着未出鞘的剑，可见杀了他们的人速度之快，让他连拔剑的时间都没有。

　　然而最让甯婍姮诧异的，并不是吴嬷嬷的尸体在这里，是他们的右脸脸颊上和额头上用血写的字，赫然的四字：神武再临。

　　神武，这明显与武贵妃有关系。据说，百里奚当年从神武门抓了武贵妃的儿子，用他的血浇了神武门三字，随后摘下牌匾，将神武门摧毁重新建造。

　　武贵妃是百里奚挥之不去的阴影，是百里奚最忌讳过去，还是庄敬太后和如意太后最怨恨的存在。凶手明目张胆写出这四个字，无非就是在挑战百里奚，刺激百里奚。

　　三人的死应是灭口，也就是说百里奚查到了什么，还查到了吴嬷嬷头上。

　　甯婍姮撇开视线，这事与公子应有关系。百里奚带她来，所为何，她暂时还敢就下定论。

　　暗沉的天幕不见繁星，一勾明月挂夜空，浮云缓缓飘过。

　　百里奚冷魁身影负手而立，清风吹起他华贵的衣袍下摆。

　　皎洁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他透出的气质冷冽的教人不寒而栗，深邃的黑眸含着如出鞘的匕首般锋利的冷光。

　　甯婍姮隐约能感到百里奚那在极力克制着的怒火，她看向醉医仙，醉医仙也正好看向她，两人视线交集，一个眼神便读懂了对方此刻心思。

　　醉医仙知道此刻甯婍姮对她为何在此也是疑问的，他给了她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

　　虽是如此，甯婍姮知晓自个不能放松警惕。从醉医仙之前意外的神色，她知晓百里奚带她出宫很是不合乎常理。

　　百里奚压着怒火的语气包含威严，“一名朝廷官员，三更半夜与宫中下人一道出城，竟无人报上。”

　　甯婍姮一愣，她万万没想到这里其中一位竟是朝廷官员。只看他衣着不一般，想着是不一般人家。

　　醉医仙道：“皇上息怒。”说着，他起身取来一旁帕子擦拭手，“从现场打斗看从现场看来，他们并不是结伴而行，而是约在此处。杀手早知他们约在此处，埋伏下来，伺机而动。”

　　百里奚怒道：“杀人灭口。”

　　他冷眸扫向甯婍姮，那双漆黑如神秘幽夜般的冷眸中，闪烁着寒冰般无情的冷焰，仿佛是一只蠢蠢欲动的野兽，在伺机而动。面对大风大浪都淡定从容的甯婍姮，此刻清晰的感受到他给予的压迫感，这样的王者气势，岂能是一朝两日能练成。

　　她也无所畏惧的迎上他的视线，坦荡荡，此事与她无关。

　　他终是开口了，“提司殿的吴嬷嬷去了你素悦轩后，香贵妃宫中就被人放蛊虫。在水里下蛊虫的水司局小太监还未等朕的人找到他，他便自杀了。吴嬷嬷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溜走，还出了金陵城。”

　　明白了，甯婍姮是彻底明白了百里奚的意思，百里奚怀疑她与吴嬷嬷有关系，但同时也在摇摆不定。在马车上他的表现就说明了这点，他不全怀疑她。

　　她更为淡然的态度，“皇上是想暗示臣妾是否与吴嬷嬷有关系？所以亲自带臣妾来了。”

　　“朕不会暗示甚。”

　　“那皇上就是明示了。”

　　闻言，如海和醉医仙都为甯婍姮的态度捏了一把汗，她这可真是往火炮上撞。

　　百里奚黑眸微眯，眼色冷沉，看不出任何情绪。眼前的甯婍姮从容的看着他，夜风轻拂过，吹动她头上金步摇，摇曳出点点金光，那清冷眸子映衬的更为清澈。

　　她太聪明了，正是因为太聪明，才让他怕下错一步。

　　帝王之路，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更何况是如今形势。外头十头豺狼虎视眈眈，内部还有猛虎盘踞。

　　他如神秘子夜的黑瞳中，透着一种如冰般凌厉寒光，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看穿。甯婍姮微抬下巴，毫不惧色的迎接他的审度。

　　这时，拼的是彼此的心里防线。她万不可被动，必须要将主动权握在手中。

　　四周围一下子静下来，似乎是在等着他们两人无声的对峙出结果。

　　如海给醉医仙使了使眼色，醉医仙回了个他也没法说的眼神。可他却担心甯婍姮，万一百里奚动怒。

　　片刻之后，百里奚淡淡道：“你对朕有怨言。”

　　甯婍姮敛回视线，恭敬道：“臣妾不敢有怨言，皇上怀疑，在情在理。”

　　百里奚不语，盯着甯婍姮看了好一会，才继续道：“当真无怨言？你可只为何朕将你带来？”

　　甯婍姮撇了一眼四周围，然后直白道：“当真。臣妾认为皇上一是担心臣妾在宫中通风报信，二是知晓臣妾对死尸不避讳，三是想确认臣妾是否与谋害香贵妃一事有关。”当然，她还有第四点，她认为百里奚亲自来这里，并非也只是来此证明她与此事无关，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神武再临”那四个字也许能刺激他，死了一名官员也许很严重，但不至于让他屈尊降贵。吴嬷嬷应是收到小太监自杀的风声想要逃走，百里奚将路堵死，她也只能寻求帮助。这名官员能出城后才被百里奚所知，定是把控着出城权利。如此想来，这死了的官员也是公子的人。

　　公子以“神武再临”当诱饵，想试探百里奚的底，而百里奚亲自前来，只怕也是想试探对方的底子。

　　分析下来，以公子的手段，死这三个人只是布下局的。

　　所以……

　　甯婍姮眼底一抹异色掠过，这里已经布下天罗地网等着百里奚前来。

　　以百里奚的狡诈，他肯定也想到这点。他们都想引蛇出洞，谁都在探谁的底。

　　她呼吸一窒，也就是说她能在混乱中对百里奚下手。

　　那这一切，就结束了。

　　甯婍姮如此坦白出来，百里奚还是稍稍意外，他敛下黑眸，心中权衡着甯婍姮此番话是处于自保还是出自真心应对。

　　陌生的情绪在他心底蠢蠢欲动，面对她的幽幽清冷姿态，似乎能扫去他心头一切纤尘。

　　面对百里奚的怀疑，甯婍姮自然不能大意，当下就是他们彼此角力的无声对弈。而她，必须要赢，也只能赢。

　　她把话撂的这么明白，是在百里奚心底种下一根刺。百里奚生性多疑，纵使此刻选择相信她，但也会提防着她的聪明。从这些日子在后宫相处，和与百里奚相处，她知晓秦国这趟浑水，越来越不简单了。原本她只是想隐藏好自己，伺机出动，可事实逼得她要主动出击。

　　醉医仙琢磨着甯婍姮的态度，她越发像是个谜团，让他捉摸不透。可他看着她，却是无法移开了心神。月色下的她，更如那让他魂牵梦绕的女子。

　　以他对百里奚的了解，百里奚会选择信任甯婍姮。

　　果不其然，遂而，百里奚道：“你很聪明，那你以为朕此刻在想甚？”

　　听了此话，甯婍姮心底暗自松了口气，她又赢了一回。

　　她垂下眼帘，恭敬道：“皇上是明君，臣妾并不知情。”

　　百里奚沉默片刻，才伸手去拉住她的手，冰凉的触感让他不由得将她彻底捂暖，“辛苦你与朕跑这趟了。”

　　甯婍姮故作矫情道：“只要能证明臣妾清白，臣妾愿意与皇上走这趟。”

　　百里奚闻言，握紧了甯婍姮的手，“吴嬷嬷素悦轩与你可说过甚？”

　　“只说了要来检查一遍。”甯婍姮看着被百里奚紧握的手，很是想抽回来。他温热的暖意将她冰冷的手包围，她排斥这种暖流涌动的感觉。

　　醉医仙视线落在百里奚握着甯婍姮的手上，似是这月光太过刺眼，让他很是不舒服。

　　百里奚冷色褪去几分，对甯婍姮生了一份歉意，但同时也多了一份疑问。他结束了这个话题，“嗯，想来也是朕太小题大做。”

　　“臣妾理解皇上所做的。”甯婍姮为自己的演技折服。

　　百里奚拇指摩挲一下她的手背，似是为她的理解而安慰。

　　他唤来凌宴，叮嘱道：“给朕彻查清楚，是谁下的黑手，朕一定要得到答案！”说着，他睨了一眼尸体脸上的四个血字，怒意再次浮现，“是谁敢如此挑衅朕，神武再临？武妃的人还未死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