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甯婍姮，百里奚冷锐的黑眸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色，“她喜欢便好。”前儿个淑妃与他提了一下冬裳用度，说是今年冬天会特别冷。他想起甯婍姮畏冷，让淑妃又分配了一次冬裳用度。正好白家进贡了上好的毛皮，他差人赶了件白狐披风给甯婍姮。

　　他站起身，“随朕去庄敬太后那一趟。”

　　“诺。”

　　承乾宫。

　　庄敬太后在暖春坞听戏，听人来报皇上来了。

　　她明白皇上这个时候来所为何事，“荣嬷嬷，让皇上过来暖春坞。”

　　“诺。”

　　没一会，百里奚到了。

　　他撇了一眼唱戏的宫人，“太后今儿个好兴致。”

　　庄敬太后悠悠道：“哀家这把老骨头了，还不趁着有日子享受享受。”

　　“在朕心中，太后仍是当年的母后。”

　　百里奚一话引得庄敬太后笑颜逐开，“你何时也和丽妃那丫头学了嘴巴抹蜜。”

　　“朕所言发自肺腑。”

　　“你还真是近朱者赤。”

　　庄敬太后极其和蔼的语气，言罢，让桂嬷嬷打发宫人下去领赏钱。

　　荣嬷嬷端上煮好的热茶，百里奚接过，嗅了嗅，“好茶。”

　　庄敬太后笑道：“是瑞英太妃差人送来的。”

　　百里奚放下茶杯，“还是太后懂得朕，知晓朕所为何事。”

　　“你是哀家肚子里蹦出来的，哀家还能不知晓。”庄敬太后说着，笑容敛起，“你遇刺一事，与他们脱不了干系吧？”

　　百里奚面色一沉，“暂时未查出端倪，但能拿神武再临来挑衅朕，来去也只有那些个图谋不轨的。”

　　庄敬太后神情也渐渐严肃起来，“好一个神武再临，这何止是挑衅皇上你，还是在挑衅哀家和大秦的江山！”

　　“朕给了他们一条活路，他们偏要寻死路。太后，朕这一步棋是该提前了。”

　　庄敬太后看了百里奚一眼，“皇上心中已有主意，是想得到哀家的支持。哀家说了，哀家不问政事，你的决定就是哀家的决定。谁人敢动你，谁人敢动你的大秦江山，杀无赦！”

　　庄敬太后笃定的语气和态度，百里奚倍是动容，他问庄敬太后，乃是尊重庄敬太后。他也知晓，庄敬太后对他和整个大秦江山极为关心。他不想让她作为最后一个知晓的人，所以凡事他必先过来与她商量。

　　他拧眉道：“只是这番动作，大秦江山必定要被撼动。朝中不少官员支持德浩王，德浩王若是没有那些人支持，皇室宗亲也不敢明目张胆与德浩王一道。那帮老流氓绝不会放弃自己的利益，站在明面上。如此可见，朝中不少官员阳奉阴违，暗地里与德浩王勾结，意图推翻朕。”

　　庄敬太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才慢慢道：“藤再深，也要连根拔起。这些年，德浩王表面安分，可暗地里做了多少动作，皇上你也明白。大秦江山要坐得稳，就不能有二心者蛰伏在身边。藤的枝叶有多少，造成多大影响，一定要把握好。对付他们切莫拖泥带水，要快很准，该拔除的拔除，该扫荡的扫荡。否则易生变故，让有心者有机可乘。”

　　“太后所言甚是，德浩王和朝堂中这些蛀虫是万万不能留。”

　　庄敬太后又看了百里奚一眼，放下手中茶杯，“你心中可是还有疑问？”

　　百里奚食指摩挲着玉扳指，“太后，若德浩王的背后还有人呢？乱世战国，觊觎者太多。”

　　“你的担心不无道理，若是有人将德浩王当刀子使，那就彻底折了这把刀子！不轨之心者，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还会继续。哀家相信，没人能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

　　百里奚冷眸透着无比锐利，“也不能永远等着蛇出洞。”

　　“按照皇上你所想去做。”庄敬太后说罢，又叮嘱道：“德浩王是明枪，真正难防的是暗箭。”

　　“太后意思……”

　　庄敬太后意味深长，“狐狸的尾巴，迟早露出来。”

　　百里奚眸中锐利蒙上一丝惑色，“她太谨慎，谨慎的有时朕都以为朕琢磨错了。”

　　“皇上，相信你的直觉。”

　　“朕明白，朕会留意，也会小心。”

　　庄敬太后见谈的差不多，顺势转了话题，“好了，说了这么多朝堂之事。现在说说皇上你的私事，你来找哀家不会就为了朝堂之事吧？”

　　庄敬太后意思明显的提示，百里奚道：“丽妃来太后您这说了甯婍姮的事了吧？”

　　庄敬太后笑道：“她不与我说，还能与谁说。”

　　“那太后认为朕如此做，可行？”

　　“皇上，哀家还是那句话，按照你的心去做。若她经得起考验，那就是能相伴在你左右的人。”

　　百里奚道：“朕已让人在紫宸宫安排。”

　　庄敬太后叮嘱，“也别冷落其他人，让她们感到皇恩依旧，至少表面不会闹得太厉害。”

　　“朕明白。”

　　庄敬太后又想起一事，“对了，鸿贵妃那，皇上打算如何？”

　　提起鸿贵妃，百里奚不悦皱眉，“她爹又找了朕几次。”

　　庄敬太后冷哼，“到底还是没死心。”

　　“明暗意思都很明摆着。”

　　“哀家记得，她还有个还未出阁的妹妹是吧？今年秀女入宫，皇上意思本是让她妹妹入宫。她爹给拒了，最后让她表妹入宫。”

　　“是如此。”

　　庄敬太后语重心长，“皇上，不得不防啊！”

　　百里奚微微点头，这其中关系，他不是没有深究。后宫与朝堂，清理起来，又何尝容易。这是一场铁血硬仗，只能彻底赢，只能干干脆脆的赢。就如庄敬太后所言，不可让敌人窥见一丝动摇大秦江山的可能性。

　　百里奚在庄敬太后这一呆就是一下午，直到黄昏才起身离去。

　　回到养心殿，林琳琅找来，说了出宫一事。

　　他没答应，也没拒绝。

　　用完晚膳，他让人备轿，前往香贵妃的汐月宫。

　　素悦轩。

　　甯婍姮沐浴更衣出来，如海公公来了，她有些意外，原本以为这个时辰，百里奚已经不知去了谁宫中，不会宣她去养心殿才是。

　　如海公公道：“小主，皇上让小主去养心殿，轿子已经候着。”

　　“那劳烦公公等等。”

　　甯婍姮才说完，如海公公又低声道：“小主，皇上今儿个心情有些低落，小主可要留意些。”

　　甯婍姮一顿，随即道：“谢公公提醒。”

　　入了内室，香云捧着熏好的狐裘，甯婍姮瞧了一眼，“换件兔毛的，不穿这个。”

　　香云不解道：“小主，这都熏好了。”

　　“不用熏，取来给我披上。”

　　“哦。”香云只好照做。

　　香玲拉开装着钗子的抽屉，甯婍姮瞥见那方百里奚赐给她的幽兰帕子，自打那日回来，她就将它放在抽屉，不曾带在身上。

　　她不想，不想这方帕子就取代了公子那方帕子。公子给她的，无人能取代。

　　更衣梳妆出来，外头飘着雪，又冷了几分，甯婍姮捂了捂手炉，往素悦轩外走去。

　　往养心殿的路上，甯婍姮撩起轿帘子，看着外头飘雪，思绪有些飘远。

　　她碰上了一个强劲的对手，她捉摸不透他的想法。唯一庆幸一点，他也捉摸不透她的想法。

　　等晃过神，已经到了养心殿外。

　　香玲搀着她下了轿子，如海交代百里奚在后殿，她一人入了养心殿。

　　百里奚半卧在堆着锦绣软枕的榻上，平日里束起的发披散下来，卧榻旁摆着一张桌案，案上堆着褶子，他手上拿着一本，正看着。

　　月光俏皮的从窗帷间隙钻入，洒落在他脸上，银光浸染的线条，堪比月华辉光，披散的长发，亦透着莹莹光泽，冷锐的面容越发的柔和，专注的黑眸仍是不失俾睨天下气势。

　　如此的他，有着颠倒众生的魅惑之美，叫人心动。与公子相比，公子是化不开的无情，他却像是飘忽不定的云雾，让人琢磨不到。

　　心中那个冷血残酷的帝王，一点一点在悄然变化。

　　她一时间怔住，直直凝视着他。

　　“站在那作甚？”

　　低沉的嗓音打断了她的凝视，她猛回过神，那带着惊慌失措的眸光落入百里奚眼中，他唇一笑，幽深的黑瞳仿若会吞噬人的深渊，要将她彻底的吸入，然后彻底的吞噬掉。

　　甯婍姮心“扑腾”一下，好像有头迷失的小鹿猛地一撞，叫她差点失态。

　　她低敛美眸，不敢直视眼前的百里奚，“臣妾只是不想打扰皇上。”

　　百里奚半眯着黑眸，神色有些倦色，招手示意她过来。

　　甯婍姮秀眉蹙了蹙，抬眸看了一眼百里奚，即使此刻他神情慵懒，可她觉得他仍是有着那种能看穿人心的冷锐眼神。

　　她走到榻旁，看着他放下手中的褶子，拍了拍榻上空出来的位置，“坐下，朕想与你聊一会。”

　　甯婍姮不卑不亢的态度坐下，可才坐下，百里奚一下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她措不及防就被他拉到他身旁，与他肩并着肩。

　　“砰砰砰”，她的心在那一瞬间好似要跳出身体。

　　她有些无措的怔望着他，百里奚爱极了她这些时候，她的无措，她的惊慌，她的各种小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