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方才看那看到的石料非常新，原来是没开辟好多久。甯婍姮道：“皇上对晴夫人的心事，晴夫人在天有灵也会为之感动。”

　　百里奚眼底露出浅浅笑意，他牵着她的手到了青瓦房前。推开门，里头并不只是灰尘积满的味道，而是有着一种淡淡的沉香味道。

　　甯婍姮一看，室内的布置也十分雅致。

　　八仙桌上头摆放着晴夫人的灵位，香烛纸钱一一俱全。火盆内还有着纸钱的灰烬，可见百里奚应当是常来。

　　左侧挂着一副画，话里头身穿宫女服的女子样貌与香贵妃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但她身上流露出的是一种坚韧，一种正直坦然，让人一眼看了就觉得这个人若是能得到她的忠心，应是最值得依靠的人。

　　她眼睛好像在瞪视着她，甯婍姮心底有些发毛。她的正直与她此刻的丑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否认她自己是丑恶的。

　　甯婍姮从画上移开了视线，只见百里奚拿起香点燃。

　　先上了香，才与甯婍姮道：“你可知朕为何要封晴儿为晴夫人？其他人都以为朕对晴儿是爱，男女之间的那种爱。她们都自以为是的想错了，她是朕的亲人，朕曾经的精神支柱。”

　　亲口听百里奚说出这些，甯婍姮也就明白了，百里奚为何对想贵妃的事如此偏执？他是把亏欠和愧疚晴夫人的心转移到了香贵妃身上，因为晴夫人与香贵妃太像了，也因此他宁可阻止香贵妃和心爱的人一起吃苦，也要给她最好的生活。

　　紧接着百里奚的举动让甯婍姮震撼，都说男子上跪天下跪父母。帝王，更不会与任何人低头。

　　此刻百里奚跪在了晴夫人的灵位前，甯婍姮只觉得脑袋嗡嗡的，有些不清楚到底为何要出现在这里？她想探索到百里奚的秘密和软肋，然而他的一切却击溃了她的心。这或许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作孽不可活。

　　百里奚低沉的嗓音响起，抬眸与那灵位道：“你曾说过，倘若真遇到心仪的女子，一定要让你见见，朕如今带来了。”

　　甯婍姮听到这番话，用力的咽了咽口水，手不断的握紧成拳头又松开，不安和忐忑不断的侵蚀着她的心。百里奚说心仪她，曾经她或许还可以骗自己，百里奚对她的感情只是一种考验，但如今百里奚将她最后能骗自己的一点理由都给抹去了。他对她的信任，告诉了她晴夫人和晴宫的存在；告诉了她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往；告诉了她，他的脆弱、他的软肋；告诉了她，他的痛苦和自责；告诉了她，他的愧疚；也告诉了她，她在他心中的位置有多重。

　　慌了，她彻底的慌了；乱了，她彻底的乱了。

　　事情不应该这样发展才对，这样的发展让她丝毫没有防备的措手不及。百里奚怎么可以轻易将他的心交付给任何人？她明明甚么都没做，她明明甚么都不好，为何他偏偏会喜欢她？

　　百里奚言罢，看向甯婍姮，“过来给晴儿上柱香吧。”

　　甯婍姮明白百里奚的意思，她站在原地，脚好似灌了铅似得，一步都无法移动，“皇上，臣妾可否问一个问题。”

　　百里奚并未多想，“你问。”

　　“皇上对臣妾，是否也是因为臣妾让皇上想起了死去的晴夫人？”

　　百里奚沉默了一会，才答道：“初次在牢中见你，确实是让朕想到了当时晴儿死去时。”他没有隐瞒甯婍姮，他确实是因为想起了晴夫人。

　　甯婍姮没料想百里奚会如此坦白的回答，她顿了顿，又道：“皇上对臣妾的喜欢是否……”不等甯婍姮说完，百里奚立马打断了她，“这与晴夫人无关，朕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是你在朕身边的感觉，是你给朕的感觉。”

　　百里奚的真挚让甯婍姮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她很想大声告诉他他选错人了，也喜欢错人了。她摇了摇头，“臣妾不知臣妾有何好。”

　　“你并不够好，朕就是喜欢。”

　　甯婍姮只觉此刻背若芒刺，好像画像上的晴夫人双眼犹如一把利刃，直透她的背，穿过她的心，无形的警告着她远离百里奚，不要对百里奚做甚么事。

　　唯一能让甯婍姮镇定下来的那便是想到弟弟的死，还有公子的死。她知晓她能做的只有接受任务，接受命运对她的安排，否则她断送的是不仅是自己的命。还有弟弟和公子的命，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咬了咬唇，甯婍姮狠下心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必须与公子说要快点进行任务。

　　否则，或许真会如醉医仙所说的，她下不了手。

　　她不知是被这后宫磨去了尖锐的棱角，洗刷了冰川的心，还是被眼前这个深情款款的男人融化了她心底那冰冷的监狱。

　　她，变得不像是她了。

　　额，是不像是甯婍姮了。

　　而是……甯小七，那个简简单单又善良的甯小七。

　　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的心麻木，甯婍姮才走到百里奚身旁，与他一道跪着。但她却不敢去看那个灵位，好像随时画中的人会走出来告诉她，她是多么的丑陋，多么的歹毒。

　　接过百里奚递过来的香，甯婍姮的手是在微微颤抖的。好在百里奚没有留心，否则他一定会发现她的异常。

　　百里奚扶着她起身，将香插到香炉里。

　　此刻他有着从未有过的心安，似乎想开了许多，也放开了许多。从未与人诉说过这些，一个人积压在心中，直到找到了属于他的宣泄口。他才敢放心的说出一切。

　　“有你在，朕觉得朕已经在渐渐走出过去的一切。”

　　百里奚不说这话，甯婍姮也察觉到了她此刻的心境和方才的心境有了很大的差距，情绪和神色的变化也明显。

　　她淡淡道：“臣妾认为，当有一天皇上彻底坦然面对关于晴夫人的一切，不再纠结，不再沉浸在自责当中，坦然面对过往，那才是真的彻底走出来。”

　　百里奚没有否定甯婍姮的话，“你说的没错，的确，现在朕还做不到，彻底放下一切，也做不到坦然。但有你在朕身边，朕相信不论过去如何，朕都能不再起波澜。”他又牵起她的手，“走吧，带你去看看她的陵墓。”

　　甯婍姮没有说话，任由他牵着她。

　　走到门口，甯婍姮回头瞥了一眼那幅画，那双眼睛仍是像在瞪视着她一般，让她心里发虚。

　　直到门关上，她这心里发虚的感觉还在。

　　百里奚先是带着她走到一片花圃前，他弯身摘下那些开得娇艳的花，这些花都是不畏寒、抗冷的冬日品种，能在冬日看绽放的如此娇艳。

　　甯婍姮也弯身去帮他一起摘花，很快百里奚手上就多了一大束花。

　　穿过花圃和桃林，眼前是一个小山坡。

　　小山坡顶上一座亭子，亭子内便是晴夫人的陵墓。

　　两人走到了陵墓前，百里奚将花束放到墓碑前。

　　他说道：“这是她的衣冠冢，当年她与我说过，倘若她若是死了，她想将骨灰撒在海里。”

　　甯婍姮突然想到一事，如果有一天她死了，他是否也会如此情深？

　　想着，她心底自嘲一笑，她可是要取了他的命的人，没有将他杀了，已经是他命大。怎么会对她情深？没有把她五马分尸，那已经是她得到的最好结局了。

　　两人就这样无声地站在陵墓前，默默的陪伴着彼此。

　　彼此的心境也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变化，或许是面对了对方的软肋，关系已经在进一步。

　　直到凛冽的寒风吹过，甯婍姮打了个哆嗦。

　　百里奚这才道：“回去吧，天色也不早了，一会还要与赵国来使用膳。”

　　甯婍姮没说话，点点头。

　　两人下了山坡，往暗道的石门走去。

　　甯婍姮打量了四周围一眼，这里确实很隐蔽，能找到这里的人只怕没几人。从心理上，同时也说明了百里奚不愿意让这一面暴露在任何人视野中，而是将这个埋藏的很深很深，藏在了心底与世隔绝之处。

　　又入了暗道，甯婍姮跟在百里奚身侧，收回思绪，望着百里奚的侧颜，内心里抑制不住的一股子冲动，冲出了喉咙，问道：“皇上，你好些了吗？”

　　百里奚听出其中的关心，黑眸浮现淡淡的笑意，柔情万千，他稍稍握紧她的手，“有你在朕身边，朕怎么会不好。”

　　甯婍姮视线不着痕迹地躲闪着百里奚此刻神情，这一刻通道变得狭小而让人透不过气，不想气氛尴尬，她故作轻松道，“皇上是何时学会开臣妾玩笑了。”

　　“朕可不是在开玩笑。”百里奚说着，停下了脚步。

　　甯婍姮也停下脚步，他面对着她，高大的身影遮住了火光。

　　微微摇曳的光落在他的脸颊上，像是在暗夜跳动的精灵，此刻的他多了一抹魅惑，像是邪魅的妖界圣主。

　　他抬手轻抚上她的脸颊，“相信朕，朕对你的心，并非是玩笑。”

　　不知是周围空气不流通，还是火的燃烧将空气消耗。

　　甯婍姮心跳加速，呼吸有些急促，有种无形的压抑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