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睁开眼,府内安静的和往常无异,过年过节的没有小孩奔跑打闹的声音,总是有点寂寥。
老人们都说多子多孙,添福添寿,一个大家族要子孙兴旺,才能代代传承。
沈家眼看着连捧香火的男丁都没有了,那些自认家族人丁旺盛的人,面上不说,暗地里多的是看她沈家笑话的。
起身收拾好自己,宠卿城在她特别定制的镶入式大衣橱前走来走去,思考穿什么。
年节不是请客吃饭就是远亲近邻走动的时候,太傅府没什么亲戚好走动的,她也不必像云镶她们一家接一家的吃酒席、参加宴会直至元宵。
今天她不出门,一点不妨碍她爱美的心,前些日子府内针线房送来几套过年的衣裳,加上月熹每月也会按时把她用的穿的送来,无论她在哪儿。
特意捡了一身胭脂红的衣裳穿上,上紧下窄,上身贴身保暖的样式仿造旗袍,领口、袖口镶上钴蓝花边,手臂和襟口也是尺寸合宜,多一分累赘,减一分太紧。下身为了则是借鉴了汉代的裙裾特点,层层叠叠的蜿蜒而下,胭脂红的外裳配以钴蓝描金的底袍,最里面还有素色的白柔棉撒开在脚尖,中间一条同色腰带系上,端庄又大气。
她的小身体还在长个子,这么些衣裳现在不穿就穿不了了,再说,年装扮好应应景也是开心的。
见过祖父后,宠卿城呆在书房,安静的看书写字。
想想前一年,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需要改进的,人嘛,懒惰拖延是天性,但这也阻止不了她还守着的底线,反思是必要的。
她的底线是什么?
宠卿城想了想,还是和往年一样吧,一张展开的宣纸上,写着四个张牙舞爪的大字:吃饱穿暖!
别觉得土鳖,这是她再世为人最后的底线啦。
“小姐,老爷有请。”
宠卿城诧异,不是刚见过吗?
苏麽麽规矩的站在一旁,宠卿城不疑有他,放下毛笔,伺候笔墨的丫头接过,放置在笔架上。
春黛麻利送来热气腾腾的热水,净手后,穿戴好一应防寒物件,去了主院。
远远的就见沈管家候在竹坞院门口。
“小姐,老爷在外院等你,来了些人,请您见一见。”
来了些人?见一见?在祖父眼里,恐怕没几个人是需要她见一见的。
“谁来了?”
沈管家淡淡说了句,“远房亲戚,大抵是来拜年。”
到了外院正厅,除了祖父外,坐着三男两女,左边有一个女子看着有些眼熟。
“祖父。”
“嗯,来了,见过伯叔祖一家。”
宠卿城见祖父脸上淡淡的,也不多说,点点头,道了句新年吉祥。
左边坐着的两人看面相应该是母女俩,那妇人鼻翼两侧的八字纹有些深,眉梢上挑,金银加身,无端让人觉得有些傲慢蛮横。
右边三人看年纪想必是祖孙三代,右侧首位的就是传说中的伯叔祖了。
“坐。”
宠卿城原本想站在祖父身后,祖父让她坐,她就大大方方在左上位坐下,丝毫不忌讳下面坐的人是不是比她辈分高。
宠卿城感觉这一家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自然的抬头,看过几人,看来这家人不是很喜欢她嘛。
宠卿城低头抿了口茶,掩饰嘴角讽刺的笑。
“哟,初次见堂侄女,没准备什么好东西,还望堂侄女不要见笑。”说着示意身后的丫头拿出一对水头不错的镯子。
“都是亲戚,这些虚礼就免了吧,卿城还不谢谢婶娘?”
宠卿城从善如流,听祖父指点,谢过好意,就不再搭理。
那妇人一脸僵硬,端着见面礼的丫头不知该送过去还是站在原地。
“随远,你这外孙女可要好好教导一番呐,眼看着就要及笄了,这接人待物没教导好,以后夫家有话说,看看我家颖萱就很好嘛。”
那妇人得意笑道:“哪里的话,还不是爹教导有方,颖萱,还不谢过祖父夸奖。”
沈颖萱起身,红着脸,走到前面,福身谢祖父教导。
宠卿城不气不怒,看这一家人在她家折腾什么东西。
沈太傅合上茶盖,不快不慢道:“我沈随远的孙女不是寻常人家女子,帝王将相,没有我家卿城配不起的,单看她愿不愿意,何愁嫁!如今四国三城哪个皇帝见了我孙女不以礼相待,这话一定是说差了。”
难得见祖父这么霸气给面子,宠卿城无声的笑了。
沈颖萱一家子面色难看,没曾想往日待人温和的沈太傅今日这般不给脸面。
“老师说的是,卿城是逍遥谷谷主,谁人不给三分薄面。”沈大人语气诚恳。
称老师,想必曾经是祖父的学生,或者在祖父手里面中的举人或者入仕,后者可能性大一些。
宠卿城打量这人,五官端正,看着是个做实事之人,想想他的官位,内阁侍读,品级是低了些,踏踏实实做事,往上走官拜一品也是可以努力的。
看样子,他为人方正这一点,他的妻子女儿都没学到,尽得了他爹真传,专营的功夫下的石足。他却是个例外。
“不知沈大人一家前来,可有要事?”
宠卿城好奇这一家人怎么搭配的,看这人顺眼,她也愿意多说一句。
沈大人踌躇片刻,开口道:“无他,年节前来只是前来拜年,老师知我平日难得闲暇,没上门拜访,老师勿怪。”
他爹插了一句,“最重要的当然是沈家的香火,我们堂兄弟一场,不忍心看你无人养老,问你是否有意过继一子,我和族老们商量,你定下哪家的孩子都行,只要你愿意。”
宠卿城愣了片刻,下意识看苏麽麽,苏麽麽扬扬下巴,右侧第三个蓝袍的孩子,他们打算送这个孩子来太傅府?
长相还是挺乖巧的。
好样的,居然让她遇着争家产的事儿了,这一年开了个好头儿,估计这一年一定是财源滚滚,这家产不是明摆着是她宠卿城的嘛。
挺直背,支起耳朵,这下有意思呢!
“养老?堂兄觉得沈家剩下的这些人谁比得上我的卿城?”沈太傅反问。
宠卿城心里一酸,她在祖父心里的地位是杠杠的。
“话不能这么说,养儿防老,撑起家业还是要靠男儿。”
沈太傅淡淡道:“我名下的这些东西全给卿城陪嫁,没什么家业要支撑的。”
沈大人他爹站起来,气愤不已,“你当上太傅这么些年,沈家得了你多少好处?别防贼似的不识好人心。”
“当年老夫就说过,我沈随远死后绝不入沈家宗祠,堂兄忘了么?”
这话头一开,又是一桩陈年往事,当年沈太傅还是一个芝麻小官,被沈家族老女儿看上,可祖父非祖母不娶,就这么得罪了沈家一族,撂下这句狠话。曾祖和曾祖母也是看得开的人,跟着儿子一起脱离沈家,自己开了宗祠,曾祖念旧,虽说脱离了沈家,现在太傅府的宗祠里面还是摆着沈家祖宗的牌位。
这样的事在当年完全是离经叛道,好在她祖父才智无双,度过王朝更迭,成了天子之师。沈家宗族里面心眼活泛的又开始打他们家主意,好在智商这个东西是会遗传的,虽然沈家子嗣单薄,强大的基因遗传,让她们家个人能力非常突出。
祖父不是六亲不认的人,沈家有才能出众之人,能帮的他都愿意帮一下,比如眼前这个后劲无穷的沈大人就是这样。
祖父和沈家宗族的关系就这么不浓不淡的维持下来。
现在这些人是得陇望蜀啊,就差说要独吞她们家家产了。
“老师……”
“你不必说了,好好为官为民,这些事少掺合。”
沈大人无奈点点头,本来他听说此事后是坚决反对了,就算有这个想法也是老师自己提出,而不是任由宗族这些长辈安排。想到自己的儿子能得老师教导,他又有些心动。
不是没想过老师的性子,加上帝京那位出众的堂侄女,这件事成了的可能性很小,还是觉得来试一试吧。现在看来,老师还是心胸不减当年,他虚心接受点拨。
“这都大半个时辰了,沈大人没事就先请回吧,祖父也累了。”
“哎,卿城丫头,你也不劝劝你祖父,这叫什么事儿。”那妇人焦心的跺脚。
轻蔑一笑,不开口。
“这位夫人,请注意您的用词,除了老爷之外,不是谁都能称我家小姐名讳的,皇上见了都要尊称一句宠谷主。这次是第一次,怪我们没提醒,下次可别。”苏麽麽笔直的站在那儿,一言一辞,不卑不亢。
“姐姐,怎可任由一个下人如此无礼。”沈颖萱飞快的站起来。
沈大人他爹冷哼一声,“这样的家教,如何许的人家。”
“叔祖说的是,想必沈颖萱小姐家教好,这都奔十七了,是许给皇上了还是太子了?”
开口说人家教,这家人真有意思。
宠卿城笑眯眯的挽着祖父手臂,下令:“送客!”
温和的语气带着上位者不容人拒绝的霸气。
沈管家适时出现,把这一家人连人带年礼一起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