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姣虽是面上说着不会管苏世平,但是心中也还是有自己的思考,饶是往日里苏世平的偏颇有多么的明显,但是他们之间的一层血脉关系终究是断不了的,所以酉时左右苏姣便是打算着出去到医馆里寻上一个大夫前来看看。
早上的积雪到现在也还未化去,天空中又显得阴沉,朵朵乌云厚重的朝人直逼下来,苏姣揉了揉胳膊,看了看天色便是出了院子。
苏眉看着她离去,许氏母女两还是屋子里面睡觉,要是知道苏姣去请大夫,那么她藏私的事情必定是瞒不过去了,依着许氏的性子定是不依不饶的。
街上的人已经是少了许多,不多时天空中就已经是慢慢的飘起了些许的雪花,冬日里白昼极短,天色慢慢的暗了下来。
看见了医馆,苏姣便是走上前去敲门。
在这样的时节里,商家关门也都是比较早的,除却天气的原因之外,还因为平州城里有一处极大的军营虽是较于与京都之中的那处稍逊一些,但是也还驻扎着将近七万的大军,京都鞭长莫及,这里免不了的就会生出一些兵痞什么的,所以为了避免招惹上是非,晚间都是不开门的。
因着已经是晚了,苏姣好说歹说大夫才答应着跟着走上一趟。
雪势转大,踩在上面发出吱嘎的声音,苏姣走在前面肩膀上背着的是大夫那沉重的药箱,后边才是医馆的大夫,也说不上是大夫什么的,不过只是一个小学徒而已,平日里也是会跟坐堂大夫学着,一听说只是风寒,大夫挥手边让学徒来了。
学徒年纪也很轻,看着似乎是有十七八岁的样子,眉目还算是端正,只不过眼中微微透露出一股的桀骜,看着苏姣一拐进了一个巷子,那人脚下微微一顿,随即也跟了上去。
走到门口,还未推开院子的门,就听见里面传出了苏眉的哭声,寂寂天地间这哭声显的那样的悲怆而哀伤。苏姣一把推开门就跑了进去,后面的大夫听到哭声也是知道人可能已经是去了,现在再去看诊也是白费功夫了,不过看着苏姣把药箱都带进去了,自己也只能是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难得一见,苏瑛也是在苏世平的床前,许氏嘴里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是在嘀咕些什么,眼中不见一丝的悲痛,而一直站在她旁边的苏瑛此刻正在玩弄着手指,眼中时不时的看上苏眉一眼,有些许的厌烦之意。
苏姣扑到床前,看着闭着眼睛静静的躺在那里的苏世平,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心中一顿,说不出是什么样的一种感受,半晌之后她才接受了人已经是逝去了这一消息。
苏姣一时有些的愣怔,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苏世平会这么快的离开,甚至今天还和他说出来那样的话来,苏姣心里面有些许的发堵,直到那个跟着她前来的学徒唤她时,苏姣才有了些许的反应,将身上的药箱交给他,道了谢意,想要给上些许的钱,但是许氏在此处倒是不好动作。
学徒接了药箱就走了出去,他刚来人就死了,也还真是晦气,片刻都呆不下去了,扭头就走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钱不钱的。
人前脚刚走,许氏叉着腰,声音当中有些许的尖锐。
“好你个苏姣,平日里看着老老实实地但是想不到心眼这么多,既然敢请大夫自然是藏私了,怪不得今日交上来的银子那么少,说,你偷偷的藏了多少?还不快点交出来。”许氏脸色通红,对于她来说钱财不掌握在自己的手里面是决不能容忍的事情。
苏瑛亦是直勾勾的盯着苏姣,好似只要苏姣报出来一个数字,她随时都会上去撕了她一般。
苏姣看着眼前这对母女相同的表情,心中为苏世平不值,他一定不会想到自己最喜欢的妻女在他刚刚逝去的时候,会为了区区一点的钱财让他不得安宁,苏姣想笑,但是溢出瞳孔的也只有泪水。
“银子今个儿回来的时候不是全都交给你吗?你现在又来问我作甚?”若是往日里还会称呼上一声母亲,今日却是直呼为你了,如今苏世平已经走了,苏姣心里也没有什么多余的顾虑
许氏听言冷哼一声,道:“话是这样说,你一日挣上多少我又不知道,既然你能去请大夫,必定是还藏着银两,今日乖乖的拿出来倒还是好说,若不然非得要撕破脸了。”
苏姣被她的一句撕破脸给气的笑了,这有脸没脸的平日里也都是见多了,现在说出来又是吓唬谁,?正欲发作,原本还哭着的苏眉一把拽过她,方才垂着头只顾着说话也不看向许氏。
“母亲,今日爹爹刚走,尸骨未寒,家中还是不要再给爹爹添堵,让他走的不安生,苏家如今虽是比不上昔日,但也还是要劳烦母亲费心,买上一口薄木棺材,早早的葬了爹爹才好,早入苏家墓园,魂魄早日归天,早登极乐。”
说完拉着苏姣便走了出去。
屋外凛冽的寒风迎面而来,刮的人脸生疼,却也是让苏姣心头的怒火平息了少许,脑子中也顿时清醒下来,苏世平没了,从今以后她就是一个没爹的孩子了。
如此想着鼻头一酸,竟是险些哭了出来。
将苏姣拉到屋子里面,苏眉点亮了烛火,复又转身出去,看着倒像是往平日里堆放杂物的小屋子里面行了过去。不一会儿手中捧了一样东西出来,朝着苏姣的屋子里疾步走来。
刚推开门便是看见苏姣偷偷的抹眼泪,苏眉知道妹妹阿姣嘴上是强硬了一些,那也是被许氏逼的,除此之外在外面讨生活,若是显得软弱岂不是让人白白的欺负了去,但是她的内心终究还是柔软。
抖落了身上的雪花,将手中拿着的一个小包裹递给了苏姣,“爹爹临走前,床前只有我一个人,他想见你,可你却是去请大夫了不在跟前,有些话只能是给我说了,这样东西便是爹爹嘱咐我一定要交到你手上的,放心,这东西许氏知道是有,但却从来都没有见过。”
苏姣看了看苏眉,头顶上还有几片雪花,慢慢的消融成一颗颗的小水珠挂在那里,她低头瞧着苏眉手上的东西,伸手接了过来,姐妹两个坐在桌子前面,那微弱的烛火在干冷的屋内有些颤动,苏姣不由得深吸一口气,眼中有些许的紧张,盯着苏眉突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难得看见苏姣这幅摸样,呆呆愣愣的,这才有了十岁孩子该有的可爱,心中有些欢喜更多的却是惆怅,这算是爹爹第一次送给阿姣的东西,但又正逢这样一个生死离别,骨肉分离的时刻,苏眉懂她心里面的所有。
随即笑着鼓励苏姣,道:“快,拆开看看,这是爹爹第一次送你东西,我和苏瑛都没有,这是独一份儿,它属于你,完整的属于你一个人。”
如此说着,苏眉眼中有些湿润,看着苏姣颤着手将那个被一块黑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东西打开,接着微弱的灯火,方才看清楚那是一本书,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眼中有些许的不可置信,紧抓着苏姣的手臂,脸上一派的凝重。
“阿姣,这样东西你一定要好好的保管,千万千万要收好,谁都不可以给。”
苏姣不明所以,看着有些破旧泛黄的书面,上面的字都有一些的看不清楚,不过看着苏眉郑重其事的样子,不由得点了点头。
见她困惑,苏眉便是将她所知道的事情毫无保留的告诉了苏姣。
平州一个冬日几乎都是浸在雪里,也是有雪都之称,除却冬日显得异常的寒冷,其他的三个季节温暖如春,看不出多大的的变化来,所以熬不过出冬日而被活生生冻死的人不在少数,不过大多也都是贫民。
平州驻扎有七万大军,但是士兵们的吃穿用度比上城中的许多寻常百姓要好出许多,每年嘉元帝都会批下来一大笔的军需,但是那数目也远远是供应不了军队如今这显得有些奢侈的生活了,京都当中的军营看起来也都是非常的简朴,哪像是这里凡是副将以上的官职,都在城中有宅子,且手底下还不知道有多少的铺子,这官商两重身份怎么能让人放心的下?
宋知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角,撇了撇嘴竟是显得有些的孩子气。他一个下午都是看着各处收集来的消息,也不曾停歇过,现在看完了也才发现这里面的问题有多深。
云息推开门将一壶刚刚泡好的茶端上来,看着宋知还在深思,便是站到外面去守着。
屋内放着一个火炉,空气当中也都是热烘烘的,烛火亮亮堂堂的照在宋知的脸上,这时细看才能看出一丝丝的韵味来,眼睑微敛,投下一排排的光影,嘴角自然的往上翘,不说话就已经是带着几分的笑意,但是平日里他总是喜欢抿着唇,久而久之便是让人觉得不好亲近。
修长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虽是不能缓解眼部的酸胀,但也不至于是刚才的那般难受了,脑中思索着刚刚的问题,眉头不由自主的微微蹙起。既然朝中没有多余的军费补给,那么现在这些在朝廷每年拨下来的军需之外多出来的部分又是由谁提供的呢?要知道这可是一大笔的钱财,谁又有这个魄力呢?再说了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私养军队,这可是不止诛九族这么简单的事情!
如今嘉元帝是派了自己前来,肯定也是知道这个异象,看来事情也还是很棘手的。
这时门外一直站着的云息推开门走了进来,“爷,范将军和几位大人到了。”
宋知摆出了一副平日里所见的正经样,好像刚才屋子里那个随意的人不是自己一般,点了点头,便让云息将他们请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