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说完那些话之后,苏致便不再理会众人的意见,直接拉着苏清清出了大堂。
等到离开人群之后,苏致才俯下身,轻叹一声对苏清清道:“你去将你娘接来,动作要快。”
“爹?”苏清清没有动作,依旧盯着苏致看着,直到这时才将这一声爹喊了出来,她迟疑着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能理解,当初苏致说什么也不让她的身份暴露,让她与娘一直住在外面,死也不能透露与苏家的半点关系,而如今,他却在这么多人面前直接将她的身份说了出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者说,苏致想要做什么?
苏致沉着脸,没有立即回答苏清清的问题,良久后他才自怀中掏出了一封信,塞进了苏清清手里:“这封信你带着,给你娘看,她会知道发生了什么,然后你带着她来苏家,听见没有?”
苏清清低头看了一眼,那是一封很奇特的信,信封是红色的,其上用墨笔写了一个“律”字。
“快去。”见苏清清接过了信,苏致又催了一便,苏清清在沉默过后终于缓慢的点了头,然后拽着那封信转身便朝着外面跑去。
苏家与苏清清所住之处有很长一段距离,苏清清却是一路未停的奔跑着,她一面跑一面想着方才发生的事情,想着娘看到这封信,听到这些事情会有什么反应,她只觉得现在脑子里已经乱作了一团。不过如果是魏璇那个女人的话,大概会很高兴吧?她喜欢了苏致那么多年,现在苏致终于肯将她接去苏家宅子了,她大概会高兴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吧。
苏清清一路想着,终于在自家大门外止了脚步,撑着墙喘了几口气。
只是苏清清还未推门进去,便突然僵住了身子。
大门是开着的,而且门上还有一道灰色的脚印,看样子像是被人给踹开的。
苏清清心中一沉,将手里的信封拽得很紧,心念一转之下当即不管不顾的往里面冲了进去。
院中的景象让苏清清不由紧促了呼吸。
整个院子里面凌乱不堪,原本由她与魏璇亲手种下的花草全都破败的躺在地上,上面还有着被踩踏过的痕迹,这里仿佛已经不是她所熟悉的住处,而是一个陌生得可怕的地方。她抬目四顾,想要寻找魏璇,然而她找不到那人,只有那院子角落的槐树下面站着两道人影,那是苏清清怎么都想不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温辞站在槐树下,神情恍惚的看着进门而来的苏清清,他的手里还拽着半张沾了泥和血的纸条,眼见苏清清朝自己看来,便直觉的将那纸条往袖中藏去。只是苏清清看起来根本未曾发觉那纸条,她看起来还没有从眼前的景象中醒过来,温辞在心底叹了一声,回头看了身后的宋谦一眼。
宋谦面上泛着苦笑,微微摇了摇头,像是无可奈何。
温辞调整了一下神色,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温和知心的大哥哥,然后他走到了苏清清的面前,轻叹一声道:“你娘走了。”
骤闻此言,苏清清浑身一僵,睁大了眼睛看着温辞,眼眶霎时红了起来,眼泪毫无征兆的就落了下来。
温辞被苏清清这突然的动静吓得不轻,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走……走了的意思就是走了,没死没死,哎你别哭……”
苏清清的眼泪奇迹般的在一瞬间止住了,她犹自怀疑着:“走了?”
“对,刚才一群穿黑衣服的家伙来打伤了她,然后将她带走了。”温辞解释道,只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神色复杂,似有隐瞒。
苏清清整个心思都在魏璇的身上,并未注意到温辞的异样,她接着问道:“那些黑衣人是谁?他们带我娘去了哪里?我娘哪里受伤了她伤得重不重?”她说着便转身要去找人,温辞连忙拉住了她。
苏清清一下问出这么多问题,温辞痛苦的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这趟浑水淌得实在是有些冤枉,他一把捉住苏清清的手腕,压低了声音道:“你别急,那些人是谁我也不认识,我就是在阁楼上看到这边出了事才过来看看,他们有意要活捉你娘,所以你娘没受伤,应该不会有性命危险,你放心。”
纵然是温辞这样说了,苏清清已然不可能放心下来,她紧紧盯着温辞,像是在判断他说的话究竟是不是真话。
温辞被苏清清盯得头皮发麻,终于小声的又补充了一句:“好吧,胳膊被人砍了道口子。”
苏清清咬着下唇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只是仍旧控制不住反手紧紧拽住温辞的胳膊,力气大得对方都忍不住拧起了眉。
“你是看着她被抓走的?”苏清清又问。
温辞点头,迟疑了一瞬才道:“那些黑衣人太厉害,我救不了她。”他的确想要救人,只是凭他那三脚猫的功夫,恐怕冲进去就被人砍成几段扔出来了,而宋谦不想惹麻烦,是断然不会出手的。
苏清清垂目看着地面那些狼藉,低声道:“我娘她……被捉走之前有没有说什么?”如今人已经被带走了,她连要去哪里寻她都不知道,只能够寄望魏璇走的时候留下一些线索。
而听到苏清清的问话,温辞僵立了片刻,终于神情自然的道:“她说,不用担心她,等事情解决,她自然会回来找你的。”
“真的?”
温辞用了这辈子最温柔最可信的笑容来回应苏清清:“真的。”
苏清清手上的力道终于松了下来,她无力地跌坐在地,怔怔的看着地面,这时候的苏清清与温辞从前所认识的苏清清全然不同,那些平静与内敛统统都失去了踪影,这时候的她不过就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而已。
温辞觉得自己心都要被这小姑娘的眼泪给戳碎了,他向来就见不得旁人哭,更何况苏清清这时候看来脆弱无比,他犹豫了片刻,跟着俯下身来,蹲在她面前低声道:“别怕。”
他轻轻揽过苏清清的后背,将她拥入了自己怀中。
“别担心。”温辞又说了一句,虚抱着苏清清,却不想怀中的人突然动了动,然后将头狠狠埋在了温辞的胸口,压抑着哭了出来。温辞身子一震,觉得胸口被苏清清这一撞撞得有点疼,像是心也被撞软了,他将人拥紧,等着对方将所有伤心都发泄而出。
也不知过了多久,温辞听到怀里的人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温辞眨了眨眼睛,等了片刻才道:“我没有帮到你,没能救下你娘,你谢我做什么……”
温辞觉得心中有愧,还要再说,却又顿住,因为他瞥见怀里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睛,苏清清平静的靠在温辞怀里,眼角犹自挂着眼泪,瘦瘦小小的模样让温辞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温辞知道,苏清清方才去苏家,大概已经知道了许多事情,而接下来又面对着亲人的离开,这么多变故加在一起,而她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她定是十分疲累了。
“睡了也好,睡一觉就好了。”温辞目光柔和,看着怀里的人。
在旁边当了半天风景的宋谦终于找着了说话的机会:“温辞,之前那个女人说的话,你真的要答应她?”
温辞收起目中仅剩的柔色,沉默着点了头。
“可是……”宋谦再要开口,温辞却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看了怀中熟睡的苏清清一眼,他微微动了动,似乎是想要起身,却在半途又放弃了,只小声对宋谦道:“将她抱去屋里睡吧,外面冷。”
宋谦脸色微妙的变了变,最后还是乖乖听温辞的话抱起了苏清清,将她送到屋中床上,这才走出来,发觉温辞还是以方才的姿势坐在地上。
“温辞?”宋谦喊了一句,不知道温辞还在发什么呆。
温辞回过头来望着宋谦,有些尴尬,但更多的还是理直气壮,他朝着宋谦伸了伸手,没好气的道:“腿被那小丫头压麻了,起不来。”
“……”宋谦别过脸假装没笑。
“宋谦!”温辞大声说了一句,转念想到苏清清还在睡,便又压低了声音,语气非常不愉快的道,“赶紧滚过来扶我!”
宋谦笑够了,圆润的滚过去扶起温辞,重新正色道:“那个叫魏璇的女人,身份很不寻常。”
“我知道。”温辞站直了身子,觉得腿不那么僵了,这才从怀中掏出了一封朱红色的信贴递到宋谦眼前,“你看。”
“是律堂的信。”宋谦道,随即又是一怔,“怎么在你这儿?”
“是第八封信了,原本在苏清清手里,我看她睡着顺手拿了过来。”温辞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脸上看起来正直无比,他接着分析到,“这应该是苏致要她拿过来的,我想苏致放她回来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苏清清将信交给魏璇看。”
温辞不等宋谦说话,又道:“苏致没有必要将如此重要的东西给一个普通妇人看,他让苏清清将信带过来,必然只有一个原因。”
“魏璇能够有办法救苏家。”温辞道,“苏致想让魏璇帮他。”
宋谦:“可他来迟了一步。”
温辞没有应声,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宋谦又问:“你在想什么?”
温辞瞥他一眼,低声道:“我在想,魏璇究竟是什么身份,才有从律堂的手中救下苏家的能力。”况且那个叫做魏璇的女子看起来柔柔弱弱,风一吹就能吹倒,照他所打听的消息,魏璇自生下苏清清之后就一直住在这里,平时也不出去,不论怎么看都只是个普通的妇人而已。
魏璇的身份究竟如何,恐怕连她唯一的女儿苏清清都不知晓。
“罢了,不想了,或许以后再遇上的时候就知道了。”温辞摇摇头,朝着苏清清紧闭的房门看去,“我既然答应了她那个请求,就一定会办到。”
刚才他其实对苏清清说了谎,魏璇离开的时候,确实是说过一些话,只是却并不是如苏清清所听到的那般。
魏璇让温辞替她转达一句话给苏清清,她说或许将来她都不会再回来了,也没有机会再见到苏清清了,她自己一个人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要好好的活着。
还有一些话,她是对温辞说的。她说她一直在帮女儿实现槐树下面的愿望,现在她要走了,她希望温辞能够帮她一个忙,替苏清清实现最后一个愿望。
然后她将一张沾了泥的纸条塞到了温辞的手中。
宋谦也听到了这些话,他耐不住好奇,开口问到:“那纸条上面,到底写了什么愿望?”
“我还没看。”温辞想了想,自怀中掏出了那张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