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虽然早已不如从前,但是生意上的事情还是需要苏清清来顾的,苏敏进来身体不适,自然不能所有事情都让他来忙,所以苏清清没有办法抽身离开,说要去请大夫,也只能托人替自己去。
而这个代替苏清清去请大夫的人,便是李澜之。
多年前苏致被人所杀,整个苏家只剩下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苏清清和一个重伤昏迷的苏敏,所有人都认为苏家撑不过去,但最终苏家仍是过了那道坎,那其中有很大的原因,便是因为李澜之。
李澜之留在了苏清清的身边,成为了苏清清的师父,李澜之会许多东西,那段时间若不是因为有李澜之,或许苏清清也不会成长得那么快,只是对于李澜之的来历,苏清清却从来不曾知晓,她只说是受人所托前来相助,却从来不肯透露究竟是谁请她来帮苏清清的。
就这般过了这些年,苏清清和苏敏成长起来之后,李澜之便开始闲了下来,每天在后宅里面练剑逗鸟,不亦乐乎,人也越来越懒散没个正经,再也不见当初临危不乱的模样。
苏清清看在眼里,心底却很清楚,李澜之是要她学会独自面对这所有的事情,或许再过不久,李澜之也会抽身而去。她当初只说自己是受人所托来帮忙的,却从未说过她会帮上多久,也许她觉得到了合适的时候,就会离开了。
但在这之前,苏清清觉得能用上这人的时候绝对不能让她闲着。
“清清真是越大越不可爱了,现在就知道让师父去跑腿了。”听到苏清清的来意之后,李澜之故意做出了一副哀怨模样,苏清清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只道:“你不是早就嫌苏家太闷了,想出去走走吗?”
苏清清别的不敢说,对这位师父的性情绝对是非常了解的,这人平日里是完全静不下来的性子,让她出去她绝对是求之不得,只不过做事之前总要先啰嗦两句罢了。
李澜之也知道在苏清清面前开玩笑总也开不起来,便摇摇头道:“果然是不可爱了,这么久没跟师父谈心了,也不肯多说几句话。”
“师父。”苏清清低声唤了一句。
李澜之又笑了起来:“好了,知道你这性子,那位神医住在哪里,我今日就动身,保证用最快的速度将那神医给你找回来。”
“在青州城外,具体的地方在这封信里。”苏清清递信给李澜之,末了又不放心的交代了几句,这才离开。
当天下午,李澜之便收拾好行李离开了苏家。
青州离辰州并不算远,按照苏清清所估计,来去也不过十天而已,然而整整半个月过去,苏清清却一直未曾见到李澜之带着那大夫回来,甚至连消息也未曾听到。见此情形,苏清清便知晓肯定是出事了,等了几天的苏清清决定不再等,亲自去找那位神医,看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清清将苏家的一些事情交给了信任的手下,又去看了苏敏的情况,即刻便动身离开了。苏敏的病情本就一直靠那位名医在诊治,这次耽误了这么久,也确实是有些麻烦。
这一路苏清清赶路很快,在四天之后,便已经到了青州城外面。
青州城是一座偏僻小城,因隔着几座山所以离主要的商道也有些距离,不若辰州那般繁华,城郊处更是人烟稀少,苏清清沿路很快便到了一处竹林外面,隐约可见林中座落一间小屋,屋外竹篱圈成小院,其间种着些花花草草,当真是桃源景象。苏清清让随行的人等在外面,自己则走近了竹林小屋,只是却在那竹篱外站定了半晌,未曾再近一步。
苏清清是见过那位大夫的,他的脾气有些怪,似是不喜旁人太过亲近,所以如今她贸然走进院子,恐怕会引起那位大夫不满。她沉默片刻,轻咳一声开口道:“请问姚大夫在么?”
话音落后,便是有一阵的静默,苏清清等在原处,只闻清风吹动竹叶,簌簌作响,几片叶子随着风落在了院中。
良久之后,屋中终于传来了回应:“何人?”
听到回应,苏清清便道:“辰州苏家家主,苏清清,来此是想请姚大夫前往苏家,医治我兄长的病症。”
“哦,苏家啊。”屋中那人的声音听起来与从前苏清清所听过的有些不同,是个有些低哑的男声,他隔了一会儿才道:“也对,从前每一年都会去一趟,今年还没去。”
“姚大夫?”苏清清听着这话心中泛起一丝疑惑,却未曾言明。
屋中那人却自己先笑了一声,接着道:“别姚大夫姚大夫的了,你该听出来了,我不是姚大夫。”
苏清清没有接话,却凝目往那屋子看了过去。
屋内一阵响动,片刻之后,木屋的大门便打开了,一人长衫落落,一手扶门,卓然而立。
那应当是一名年轻男子,只是双眼处蒙着一层白布,隔着那厚厚一层布,苏清清也看不出那人究竟长得何种模样。苏清清从未见过这个人,是以迟疑了片刻才问:“请问先生是……”
“我叫傅宁,姚大夫的弟子。”男子轻笑着温声道。
苏清清盯着那人,没有动作,她之前未曾听姚大夫提起过自己的弟子,更不明白姚大夫这名弟子为什么会将自己的眼睛给这样蒙起来。
似乎是猜到了苏清清的疑惑究竟是为什么,傅宁很快就道:“我双眼有些问题,将眼睛蒙上是为了上药,过一段日子才能拆下来。”
苏清清不禁问道:“你看不见?”
“嗯。”傅宁好似不愿多说这些,应了一声之后便转而道,“你若是来找我师父的话,他现在不在,他去京城了,恐怕要三个月之后才能回来。”
苏清清闻言心中一沉,虽是早料到姚大夫可能会不在,却也没想到会那么久,只是姚大夫不在,苏致的身子要如何是好?且之前她让李澜之前来找人,却为何没有回音?
“不知这段日子是否有一名叫做李澜之的女子来找过傅大夫?”苏清清问到。
傅宁摇头,依旧站在门前未曾动过,“没有,我在这里呆了几个月,你是第一个来找我的人。”
苏清清不言,只是心底却已是有些担忧。李澜之虽是大大咧咧,但办事却从未有过疏漏,如今她没有来到这里,又是去了何处?难道是路上遇到了什么问题?
苏清清越想越是担心,便对着傅宁道别,转身要差人去寻李澜之的踪迹,再另想办法寻名医为苏敏治病,只是她刚转身还未踏出一步,便听后面传来了傅宁安定的声音:“你不打算治你兄长的病吗?”
“姚大夫在京城无法回来,我兄长定等不了那么久,我只能先回去寻其他大夫……”
苏清清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傅宁给打断了:“你面前不就有一个大夫?”
傅宁这话说得清清淡淡的,但却好似有一股子不满在里头。
苏清清听得一怔,她确实是将傅宁给忽略过去了。先前傅宁说过他是姚大夫的徒弟,但在苏清清看来,傅宁双目失明,似乎自己行动都有些困难,别说要替苏敏治病了。
“我可以随你一起去苏家,帮你兄长调理身体。”傅宁微微挑眉,随后还特地说了一句,“我跟随姚大夫学医数年,虽然眼睛不好使,但这点本事还是有的,你尽管放心。”
苏清清听说医术好的大夫都有股脾气,总要人态度很好的求上半日才肯答应救人,否则就显不出作为一个好大夫的格调,包括之前的姚大夫也是这般。但是像傅宁这样,这么积极贴上来非要给人治病的,她还是头一次遇上。
就在苏清清怔怔看着傅宁的时候,对方又开口了:“怎么样?”
苏清清自然是没有拒绝的道理的,于是点头道:“那么便有劳傅大夫了。”
“叫我傅宁就好。”傅宁笑意还在脸上,只是说完这话之后,却还是不见动作。
分明是他自己说要跟苏清清回去,但看起来他却好似没有要走的意思,苏清清等了半晌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傅公子?”
傅宁柔柔应了一声,旋即道:“你过来。”
苏清清没开口,只是抬眸看着这人,傅宁的声音本就低沉,这会儿柔和下来软得叫人心间一颤,无比酥麻。傅宁没听到回应,便笑了笑道:“你要我一个瞎子自己走过去吗?”
傅宁都开了口,苏清清自然不能够拒绝,她来到傅宁面前,轻轻伸手扶住傅宁,低声道:“是不是还要去收拾些东西?”
“不必。”傅宁答得干脆,“带我去辰州吧。”
苏清清迟疑道:“不必带些药材之类的?”
“辰州有药铺,我只需要开药方就够了。”傅宁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到这儿还侧头问了苏清清一句,“不然你以为是什么样子?”
苏清清没开口,只专注的扶着傅宁往竹林外走,傅宁走了几步,又故意找话说道:“你是堂堂苏家主子,没带下人来么?怎么扶人这种事情也是你来做?”
“他们都在外面等着。”苏清清应了一句,这时候两人已经到了竹林外,苏家一众人有些惊讶的看着二人,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就听苏清清三言两语将事情给解释清楚了,众人这才了然点头,然后七手八脚的帮着苏清清将那目盲的傅大夫扶进了马车当中。苏清清只准备了一辆马车来,回去的时候也只能由苏清清与傅宁两个人同坐一辆马车,只不过来的时候苏清清一个人安安静静,回去的时候车里多了一个人,气氛霎时就不一样了。
傅宁是个闲不下来的人,他双眼不能视物,所以闲起来的时候能够找的事情就只有聊天了,所以这一路上,傅宁便一直在同苏清清交谈,几乎将苏清清自接手苏家一来的事情都给问了个遍。
“所以自你接手苏家起,你就一直在苏家未曾出去过?”傅宁问。
苏清清道:“谈声音上的事情曾经去过一些地方。”
“你没有想去的地方吗?”
“或许有。”
沉默半晌之后,苏清清认真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找一个人。”
傅宁听到这里,顿时有了兴趣,做出一副侧耳细听的模样,带着笑意道:“那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
“嗯。”
傅宁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忽的猜测道:“难道是喜欢的人?”
苏清清道:“说是喜欢也没错,那人是我娘。”
傅宁:“……”
苏清清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笑了笑,经过这一路的相处,她也算是摸透了这个人的脾气,傅宁话多看起来很是刁钻,但事实上不过是太无聊所以想找些事做找些话说而已,所以才会故意去找些岔子。自摸清这些之后,苏清清对这人倒也没这么生分了,像傅宁这样性子的人她也曾经接触过,只不过傅宁的性格比那人多了些随和。
想到那个人,苏清清亦是愣了片刻,她没想到过了那么久,她竟还是会想到那个人。
似乎是察觉到了苏清清突然地沉默,傅宁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突然想到了些事情而已。”苏清清道,“你有些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傅宁挑眉,“嗯?”
“一个很久以前的朋友,不过他或许没有将我当做朋友。”苏清清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好笑,看到傅宁之后,她竟然会想到温辞。温辞那种性子,本就是什么都不在乎的,当年他曾经说过每年都会回到辰州来找她,但是转眼过了这么久,温辞却一次都没有回来过,甚至苏清清觉得,温辞或许早就忘记这些约定了,他在肴州当他的少爷,又怎么会想起来她呢?
当初她竟还为了温辞的那番话,在檀香园外面等了许久,可是温辞却一句话都没有带给她过。
自成为苏家的主子之后,从前的那些日子就好像彻底消失不见了,魏璇,温辞,宋谦,还有那间她曾经住了很久的小院,站在院里总能看到的那座檀香园的阁楼,都已经成为过往了。
苏清清想到这里,傅宁的声音再度传来:“如果是什么不愉快的回忆,那就别想了。”
苏清清朝傅宁看去一眼,后者正托腮坐在马车车窗边,心不在焉似的向着窗外,他道:“再跟我说说你兄长的病情吧,之前是我师父诊治的,我也不清楚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嗯。”苏清清将脑中那些情绪尽数散去,当即认真开始讲起了苏敏的病情。
两人就这样一路回到了辰州苏家,苏清清说是要让傅宁先去休息一会儿,傅宁却意外的摇头道:“不必,先去看过苏公子的病情再说休息的事情。”
于是苏清清又带着傅宁到了苏敏的房间,苏敏原本已经睡下了,见傅宁前来便要起身,却被傅宁按住了。傅宁笑了笑道:“病人就该躺在床上,你起来是要做什么?”他说着便要替苏敏诊脉,不过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抬手不断摸索,摸得苏敏浑身不自在,苏敏连忙轻咳一声,将手腕乖乖递到了傅宁的手上。
傅宁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安静的开始诊脉,苏清清便一直站在一旁,盯着这两个人看,心下有些担忧,也不知傅宁是否当真如他所说能够替苏敏调养好身体。
过了也不知多久,傅宁终于松开了手,转而朝着另一处道:“他平日里喝的药都是由谁负责的?”
傅宁朝向的那一处空无一人,苏清清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是在对谁说话,她不动声色的挪到了傅宁所面朝的方向,开口应道:“是专门伺候他的丫鬟,怎么了?”
“给我一份他以前喝过的药。”傅宁道。
苏清清找来了丫鬟,吩咐人将药给傅宁带了过来,傅宁接过药闻过一遍,这才缓缓放下。苏清清看他谨慎的模样,便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傅宁道,“不过这药方该换一换了,一会儿我再写一张药方你们拿去抓药。”他沉吟片刻后道,“还有,明天我要替苏公子施针,他现在的情况必须要定期施针才有好转,之前我师父应该也是这样做的。”
苏清清:“……”转头看了看苏敏。
苏敏趴在床边,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傅宁像是察觉到了这诡异气氛,偏过头问到:“怎么了?”
苏清清看着他方向都分不清的样子,不禁为苏敏捏了一把汗:“当真要施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