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天尊 0261 第十一局
作者:两三年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洞渊圣人雨宫秋对于赵吉的信任并无半点依托,纯粹是出于直觉,说得玄乎一点,就是圣人能一语成谶,他觉得赵吉能完成此次摧毁蓝桥的任务,赵吉便能完成。尽管罗浮山与孤岛黑山相隔数万里,雨宫秋仍然能清晰地感知到岛上发生的一切。

  人族的其余七位圣人,未刻意耗费神识感知这座孤岛,且天启大陆上生活着将近百亿人口,他们也不会闲到去关注这样一位后生。再者,圣人可瞬息转移十万里,却不能对孤岛上发生的事情横加干涉,否则就打破了数万年来人妖魔三族与凶兽一族之间的平衡,到时候凶兽一族向大陆席卷而来,可不是区区几位圣人就能挡住的。

  雨宫秋悠闲地泡了一壶上好的龙团胜雪,招待一位远道而来的异国友人。说到这龙团胜雪,就不得不提圣域古国的斗茶。当年在第七代君王的治下,圣域国势由衰败急转至巅峰,吞并周边大小十七国,牢牢占据大陆东方大半江山,百姓安居乐业,好一个鼎盛王朝。繁荣到极点,就容易滋长攀比的心念,圣都皇宫内任何器具都是天底下最好的,恨不得将地面铺满名贵的璞玉,把路灯换作成排的夜明珠,挑选的宫女也必须具备国天香。朝臣们喜爱喝茶,征收的御茶越来越多,制作越来越精巧。一位名唤郑可简的漕臣制作了一款举世无双的新茶,胜过堪称神品的大小龙凤团。茶叶分“紫芽、中芽、小芽”三个等级,其中小芽像雀舌,是刚长出的茶芽,而小芽中状若针豪的则被成为“水芽”,郑可简以银丝水芽精制而成的新茶,其豪奢程度可想而知!因其品白如雪,故名“龙团胜雪”。

  龙团胜雪可谓茶史上空前绝后的奇迹,已然登峰造极,再无法被超越。能让洞渊圣人以此等规格的名茶招待的友人,身份自然非同小可。

  端坐在棋盘对面的中年道人骨骼俊朗,不苟言笑,给人一种疏离感,宛若超然物外的仙人。但当雨宫秋将一杯浮有雪沫状龙团胜雪的热茶递给中年道人时,中年道人双手接茶盏以示恭敬,并浅嗅一口清香,皮笑肉不笑地轻声道:“鄙人在人魔交战的敏感时期前来叨扰,还望洞渊圣人见谅。这龙团胜雪实乃绝品,一斤可值万金,用以招待鄙人,实在是受宠若惊。”

  雨宫秋挥手笑道:“诶、诶,都是老哥儿们了,客气啥子?最见不惯你小子来这一套。天玑子,此次前来可想好要落子何处?千年前老夫与你初次相见,没想到你这狂妄后生胆敢向老夫挑战棋道。当初在富士山下,定下富士十局,前八局只用了一个年,这第九局则用了十年,到了第十局,居然下了整整一千年!你上次落子是何时来着?”

  天玑子慕流天正想收敛笑容,听了雨宫秋一番话,笑容僵在冷峻的面庞,许久之后才扯起嘴角轻笑道:“一百三十七年前的中秋节。”

  被世人称作“棋圣”的雨宫秋摇头笑道:“老啦,不记事。老夫替你想好了近百种连落十子的方法,让老夫瞧瞧你的棋道长进没?”

  千年前天玑子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无名小辈,入不了棋圣的法眼。但这千年来天玑子砥砺棋心,老而弥坚,在雪国已无敌手,这才想起与雨宫秋的富士十局。然则几百年前落的棋子,天玑子觉得并不如意,但落子无悔,他便只好险中求胜。修为晋入第八境成为半圣后,他才真正悟出棋道真谛:不得贪胜。

  险中求胜无疑落入了下乘棋道,而稳中求胜才是上乘棋道。剑术招式在外行人看来只是横劈刺撩砍,但在剑道大成修士眼中,单是刺剑便蕴含着浩繁道理,可生出剑意,未央宫明尚秀的灵犀一指便是最好的佐证。下棋与练剑一样,不外乎从平淡招式中悟破千变万化的道。

  天玑子连输九局,归根结底便在于求胜心切。至于第十局,他已无心胜负,能结束这局棋最好,若不能,则留给后人破局。于是,他果决地落下手中白子。

  雨宫秋悠闲地抿了一小口龙团胜雪,神态悠然,但下一刻便皱紧了眉头,枯树皮般的老脸上神情变化诡谲,看不出其心中所想。少顷之后,老人缓缓放下茶盏,敲着手中黑子,笑道:“好,好得很呐!老夫怎么就没想到在此落子呢?挽救于大厦之将倾,以一子逆转乾坤,称得上出神入化,妙哉,妙哉,老夫认输了。”

  天玑子摇头叹道:“执白先行具有一定优势,承让了。”

  老头子不理睬天玑子的谦虚之辞,此人棋道已臻于大圆满,再下第十一局已无意义,况且他也等不到手谈结束的那一天。敲了十几次棋子,却不想用力过猛将其敲碎,老头子连忙收回手,长吁短叹道:“为何你偏偏是雪国子民呐……扳倒了出云国,又让圣域覆灭,连华胥国都不放过吗?你就不怕老夫一掌拍死你?”

  这位来自雪国平安郡被人誉为“天下第一谋士”的天玑子,为雪国皇室出谋划策已近千年,先是挑起了雪国制裁出云国的战争,让巅峰时期的出云国沦落为大陆上最弱势的国家。而后是雪国、圣域、南山国三国争霸至今,圣域已然覆灭,南山国投靠了魔族,华胥国深陷中部战区,届时蓝桥开启,遭遇夹攻的华胥国如何逃脱灭顶之灾?

  天玑子急忙赔笑道:“两年前洞渊圣人与鄙人讨论过赵氏孤儿,天机不可泄露是真,但以史为鉴,逆天改命成功的葬魂绝脉者必然能成就一番大事业,五千年前飞升神域现已是神域之王的东君,千年前傲世无匹的剑神鲁冰花,都是了不起的人物,如今这赵姓小子的成就只高不低。”

  雨宫秋消了气,让手中碾作齑粉的棋子随风吹散,轻声道:“不枉老夫将毕生所学传授给他,否则死不瞑目啊……富士山第十一局以华胥国为赌注,如何?”

  悟出“不得贪胜”棋道真谛的天玑子笑道:“洞渊圣人必胜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