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明亮的阶梯教室里，坐着一百二十名十到十五岁的少男少女，每一张青春洋溢的脸庞上无不透着难以言说的骄傲。

　　他们确实值得骄傲，因为他们是天骄，因为他们是帝都大学附中的学生，是毫无争议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

　　讲台上，青春无敌、性感无敌、美丽无敌的无敌大悍妞齐燕涵侃侃而谈，她在教授《法阵基础概论》。

　　齐燕涵不是附中的教师，她是帝都大学的学生。

　　实际上，齐燕涵才从帝都大学附中跳出去没多久，她在这里讲课是为了完成学业而必须做的工作。

　　今天是齐燕涵的第一堂课。

　　讲台上，齐燕涵一本正经，绝对是师道尊严的表率，但心里的小得意一直都在。

　　给学弟学妹讲课不是谁都有这个资格的，那得竞争，得出类拔萃才行，绝对是百里挑一。

　　忽然，角落里的一张脸进入视野，齐燕涵的小得意被一脚踢飞。

　　无敌大悍妞勃然大怒。

　　老娘讲课，小王八蛋竟敢走神！

　　是可忍，婶不可忍！

　　整不死你！

　　一眼扫过，齐燕涵不动声色，继续讲课。

　　过了一会儿，齐燕涵忽然道：“问同学们一个问题，八角九纹七十二回路都有那些用途？”

　　刷刷刷，童鞋们一顺水，都转头向小王八蛋看去。

　　齐燕涵一愣，然后就明白了，看来小王八蛋劣迹斑斑啊。

　　看向神游物外的小王八蛋，齐燕涵道：“韩先朴，你来答一下。”

　　迟延三秒，小王八蛋站了起来。

　　无敌大悍妞吐血。

　　小王八蛋站起来的一刻，正是她要拍桌子，大发雌威的当口。她手都抬起来了，却拍不下去，那感觉……太难受了。

　　本就如朝霞的脸庞猛然浓烈了一下，齐燕涵继续师道尊严，但轻轻咬着后槽牙，看着小王八蛋。

　　“八角九纹十二回路的用途有四十八个……”小王八蛋略带阴郁的声音静静地回响在阶梯教室。

　　无敌大悍妞目瞪口呆。

　　小王八蛋知道她问的是什么问题就已经大出意外，小王八蛋竟然还能侃侃而谈，似乎她不阻止，就能把八角九纹十二回路的四十八个用途全能讲出来，可就是她，现在也只能说出十七个。

　　十分钟后，齐燕涵不得不让小王八蛋坐下。

　　遇上万恶万恶万恶的学霸了。

　　齐燕涵也是学霸，要不然也不会来这儿当老师，可碰上小王八蛋，她这个学霸就变成学渣了，感觉分外不爽。

　　齐燕涵百思不解，小王八蛋绝对是神游物外，根本没听她的课，可小王八蛋为什么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下课了，齐燕涵道：“柳莞岚，你来一下。”

　　众位童鞋都会心一笑，知道这位热力四射的老师找柳莞岚干什么。

　　柳莞岚是初年级三〇八班的班首。

　　如果说热力是齐燕涵的特质，那么，沉静就是柳莞岚的特质。虽然比齐燕涵要小上五六岁，但柳莞岚比齐燕涵可要沉静多了。可以说，这方面二者根本没有可比性。

　　两人边走边谈，齐燕涵道：“柳莞岚，那个韩先朴是怎么回事？”

　　柳莞岚道：“齐师，韩先朴一直是这个样子，他并不是走神，不听您的课。”

　　“不可能！”齐燕涵立刻道：“他那就是走神！”

　　柳莞岚道：“齐师，他一直就是这个样子，每个上过课的老师都这么试过，结果都一样。”

　　想把小王八蛋整死的心思消失的无影无踪，齐燕涵现在有的全是好奇心，她道：“柳莞岚，给我说说韩先朴。”

　　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柳莞岚道：“韩先朴是个天才，悟性奇高，修炼体术一骑绝尘，没人是他的对手，但他的资质太差，三次启功失败。”

　　齐燕涵目瞪口呆。

　　修炼一道，必须从小炼体术，强健体魄，为启功做准备。不能启功，也就无法修炼，而只能继续炼体术。

　　启功的人称为修者，而只炼体术的人则叫武者，两者的地位不说天地之别，也是差距极大极大，几乎没有可比性。

　　目瞪口呆之后，齐燕涵深深为之惋惜。

　　启功非常痛苦，除了资质，有些人启功失败就是因为忍受不了痛苦，而启功一次比一次更难，也更痛苦。

　　两次启功的人有不少，但三次，则少之又少。韩先朴能三次启功，说明他的意志力也是妖孽。

　　妖孽的悟性，妖孽的意志力，还是万恶万恶万恶的学霸，却连启功都启不了，老天爷这不是开玩笑吗？

　　过了一会儿，齐燕涵道：“他今年多大？”

　　柳莞岚轻声道：“十二。”

　　齐燕涵道：“还有一次机会？”

　　眸光一暗，柳莞岚点了点头。

　　启功的时间一般都是八岁，最晚不能超过十二岁，启功失败之后得修养一年才可以再次启功。

　　齐燕涵道：“他还要启功？”

　　沉默片刻，柳莞岚道：“他一定会的。”

　　四次启功，从没有过，齐燕涵叹了口气，然后道：“即使还是失败，他将来也是了不得的人。”

　　柳莞岚心里深深叹息一声。

　　她是韩先朴的未婚妻，两人之间有婚约，定的是娃娃亲。

　　他们的父亲是刎颈之交，她和韩先朴的感情也是极好，但因为韩先朴不能启功，更因为她越来越卓越，婚约作废就是必然的。

　　她相信韩先朴将来一定很了不起，很多人也相信，但不能修炼，韩先朴再了不起也有一个可见的顶，会被很多人超越。

　　这个顶不是别的，而是时间。

　　对于武者，七八十岁已是垂暮之年，但对于修者，七八十岁才只是刚刚开始。韩先朴不能修炼，就是再了不得又能如何？何况，不能修炼必定会使韩先朴失去很多机会。

　　一个人走在树荫里，柳莞岚心头又隐隐作痛。

　　一年前，她就可以升入中级班，但为了多陪伴韩先朴一些日子，她一直瞒着自己的进境。

　　她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疼惜韩先朴，韩先朴太可怜了。

　　以前，韩先朴多么开朗、阳光，但现在，阴郁的好像随时随地都在梦游一样。

　　三岁时，韩先朴的父亲韩廷立死了，而且死的不明不白。顶梁柱断了，一家人的地位一落千丈。随后，韩先朴的天资渐显，一家人的地位又慢慢回升，但好日子只到了韩先朴八岁。

　　第一次启功失败，变化还不太明显，但第二次失败，则是天翻地覆。

　　考入帝都大学附中，一家人的地位又迎来一次小转机，但随着启功第三次失败，这次转机的效果又大减。

　　如果最后一次启功还是失败，韩先朴还能挺过来吗？

　　走了一会儿，在一座巨大的建筑物前，柳莞岚停下了脚步。

　　巨大的建筑物是练功楼。

　　虽然他们表面上差不多形同路人，不仅不单独相处，也极少说话，但柳莞岚总能知道韩先朴在哪儿。

　　这会儿，韩先朴在练功楼。

　　柳莞岚来这儿没别的目的，只想离韩先朴近点，看看韩先朴。

　　―――――

　　练功室里，韩先朴在打拳，打太极拳。

　　静若处子，动如脱兔，一招一式，都如行云流水，羚羊挂角，婉转如意，即使拳出如霹雳，拳意也依然不变。

　　太极拳几乎没人练，因为在几倍的重力下，打好太极拳真是太难了。

　　修炼体术，目的是强健体魄，为启功做准备，选择修炼太极拳绝对是得不偿失，所以很少有人修炼太极拳，就连太极宗的人也是如此。

　　韩先朴修炼太极拳完全是他自己的选择。

　　父亲战死，一家人的地位一落千丈，韩先朴修炼太极拳才有可能，因为没人管他，修炼什么体术他自己可以决定。

　　修炼太极拳之后，韩先朴发现他对太极拳的感悟好像是天生的，进境简直是突飞猛进。

　　四岁修炼太极拳，一年就练出内息，两年，他就一骑绝尘，横扫一切敌，没人是他的对手，轰动一时。

　　收功，韩先朴静立。三个重力下，太极拳修至圆满。

　　冲了个澡，韩先朴离开了练功楼。

　　―――――

　　树后，柳莞岚看着韩先朴离开，眼里满是忧虑。这一刻，她忧虑的不是韩先朴启功的事儿，而是韩先朴的将来。

　　几百年来，大雍雄主迭出，一个接着一个，这些雄主都孜孜以求同一件事，就是集权。

　　集权就是从世家大族手里收权，一个法子就是培植新贵，与既有利益集团争权，帝都大学就是培植新贵的一个重要地方。

　　帝都大学是皇家的，原本世家大族的子弟占绝大多数，但随着雄主集权，培植新贵，帝都大学招收的氏族寒门和平民子弟越来越多。有一段时间，世家大族的子弟几乎绝迹，以此来抗议皇家。后来，新贵阶层形成已不可改变，世家大族子弟又出现在帝都大学。

　　斗争从来都不是简单的，其间的利益纠葛极其错综复杂，世家大族的精英子弟与帝国未来的权力核心隔绝是极为不智的，他们必须回来，不得不回来。

　　经过几百年的斗争，大雍已经没有可以与皇家并立的门阀，只有世家大族，而所有的世家大族都一样，内部倾轧极为残酷，韩先朴的父亲就是因为内部倾轧而死。

　　世家大族的核心子弟投向皇家的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刚才看到韩先朴离开，柳莞岚有了一丝明悟，韩先朴如果启功失败，他一定会投向皇家。

　　韩家和柳家一样，都是一流的世家大族，反对皇家集权的主力军。

　　她可能是最了解韩先朴的，这一刻，更犹如未卜先知一样，如果韩先朴投向皇家，一定会搅起漫天风雨。

　　想到将来，柳莞岚不寒而栗。

　　―――――

　　柳莞岚在看他，韩先朴知道。

　　他的感知敏锐的异乎寻常，只要有人注视他就能感觉到，而且还能分辨，比如柳莞岚注视他，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柳莞岚，他的小姐姐，韩先朴心头隐隐作痛。

　　八岁，启功失败，天塌了，几乎所有人瞬间变脸，他开始真正成长，知道了人情冷暖，人心险恶，也就是从那时起，柳莞岚开始疏远他。

　　他不解，错愕，迷茫，痛苦，悲伤，愤怒、

　　很快，他接受了一切变化，而且他也明白了，柳莞岚疏远他，一是迫于压力，而更主要的是为了他好。

　　柳莞岚是那么优秀，如果他没有力量，还想继续和柳莞岚好，那他就是找死。

　　韩先朴犹豫一下，就向树林里走去，一会儿，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粲然一笑。

　　柳莞岚瞬间迷茫，四年了，她又看到韩先朴笑了，笑得还是那么灿烂。柳莞岚知道，这是独属于她的灿烂，眼里起了一层水雾。

　　不知不觉，柳莞岚走上前去，抬手抚上了韩先朴的脸，轻声道：“扑弟，不要启功了。”

　　握住柳莞岚的手，韩先朴轻轻摇了摇头。

　　柳莞岚眼里的水雾更浓。

　　四次启功不可能成功，韩先朴之所以坚持，根本是因为她。

　　这是韩先朴的执念，可启功不仅一次比一次痛苦，更一次比一次危险，四次启功极可能危及生命。

　　一会儿，放开柳莞岚的手，韩先朴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