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锦云班里唱戏的全是女子，就是小生、武生等也都是女子扮演，平日里有几个小厮专门负责跑腿干些粗活，今天就只有唱戏的姑娘们来了，唱戏的姑娘们自幼就学习戏曲，平日很少做杂活，所以搬东西时就有些吃力。

　　赛牡丹却是不同，她跑前跑后地指挥瓮府家丁将衣物、道具妥当地放到地方。

　　还有一件小生的戏袍拉在车上，赛牡丹忙跑着去找，正在瓮府后花园中跑着，迎面走来两人，赛牡丹想该是瓮府中人，别人不会闯入后花园中，再看模样打扮，当是一主一仆。

　　那女主模样的妇人看到赛牡丹，便叫住问她，“姑娘，你可是锦云班的人？”

　　赛牡丹点头称是。

　　女主又问：“那你们戏班里的赛牡丹今天来了没有？”

　　赛牡丹见她问到自己，不知何意，就道：“我就是赛牡丹，您有事吗？”

　　女主打量打量赛牡丹，笑了，道：“我是瓮府少夫人赵氏，你先去忙吧，等唱完戏我来找你，有事与你商量。”

　　赛牡丹想我与你就此一面之缘，我们之间有什么事需要商量，但此时也来不及问什么，就应着跑开。

　　待好戏开场后，台上台下一切顺利，宾主皆欢，来宾们对锦云班的表演赞不绝口，掌声不断。

　　唱完后，赛牡丹在更衣室里换衣卸妆时，赵氏独自走进更衣室，看旁边还有几个唱戏的姑娘正在换衣，便对赛牡丹说：“牡丹姑娘跟我来一趟。”

　　赛牡丹也不知赵氏找自己究竟何事，但既然人家已经上门了还是去听听吧，便匆匆收拾好自己后跟着赵氏到了天音阁旁边一间偏房内。

　　赵氏使眼色让身边丫鬟在门口等着，两人一进偏房的门，赵氏就将房门关上，眼睛上下打量着赛牡丹，“牡丹姑娘，虽然我与你是初次见面，但我就很喜欢你，现在有件好事要说与你听。”

　　赛牡丹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听她的话也是万分不解，“什么事？”

　　赵氏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牡丹姑娘，我就不绕弯子了，是这样的，我与夫君瓮天喜结婚已有六七个年头，但我一直没有怀上孩子，所以想让夫君纳个妾延续香火。我与夫君商量此事时，夫君说已经看好你，想纳你为二房，你看此事如何？”

　　赛牡丹心中大怒，这夫妇俩把她看成什么人了，斩钉截铁、语气生硬地说：“不可能，让你夫君再去找可心的人吧，我不适合你们。”

　　赵氏忙道：“你再细想想，你将来生个一男半女的，这瓮家的家业不都是你孩子的吗？更何况说不好听的，你现在也不过是个唱戏的，到了我们家一下就成了姨娘，那对你来说也是天大的福分，不好吗？”

　　赛牡丹看这女人简直可笑，便也不想与她啰嗦，起身道：“如果你说的事是福分，那这福份我承受不起，宁愿孤独终老。”

　　这时听到外面有吵吵嚷嚷的男子声音，赵氏急忙打开房门去看，赛牡丹一把推开她，从偏房中出来。

　　在回锦云班的路上，赛牡丹的心情瞬时掉到谷底。自己只想在戏班好好唱戏，却被这等人当做传宗接代的工具和猎物，实在如同吞了苍蝇一般难受。

　　突然一匹快马奔到锦云班车队之侧，有人大喊一声：“赛牡丹。”

　　车里的人纷纷掀起帘子看去，只见公子笑身着红衣黑靴骑在一匹通体雪白的马背上，正在四顾着找赛牡丹。

　　赛牡丹也看见了公子笑，她不知该怎么做，只得应了一声。

　　公子笑看到赛牡丹后，道：“下车，上马。”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

　　赛牡丹不知他有何用意，却乖乖地从马车上下来，走到公子笑的马前，公子笑伸出手来，赛牡丹把手交给公子笑，公子笑道：“踩上马蹬。”

　　赛牡丹听话地踩住马蹬。

　　公子笑在上面略一用力，赛牡丹就顺着他的胳膊跃到了马背上，坐在公子笑的前面。

　　公子笑一手提着缰绳，一只臂膀扶住赛牡丹，在她耳边轻语：“坐稳了！”说完后双腿一夹，“驾！”那马如离弦的箭般飞也似地跑开了。

　　白马在大街上一路狂弄，马蹄起时，卷起黄尘如烟。

　　如此前行约有一个多时辰后，公子笑“吁”得一声勒住马缰，自己先跳下马背，后扶赛牡丹从马背上下来。

　　赛牡丹四下看看，这里已然是人烟罕至的地方，风光优美，层峦叠嶂，青山绿水，小溪水潺潺。赛牡丹疑惑地看向公子笑。

　　公子笑的一双眼睛里充满温柔的光芒，他看着赛牡丹，“赛牡丹，你听好，能不能与我成亲？”

　　赛牡丹听闻此言，又惊又喜，半晌却说不出话来，这节奏未免也太快了吧，还没有在花前月下互诉衷肠，海枯石栏得山盟海誓，就要成亲？

　　公子笑的目光从赛牡丹的脸上移开，看向远方青山，“如此突兀仓促，你一定会吃惊，但我怕，怕……”

　　赛牡丹知道他担忧的事，“我知道，你是怕我成了瓮府里的小妾。”

　　公子笑没有出声，算是默认。

　　赛牡丹心中黯然，她想到自己不过是锦云班里一介孤女，眉尖微蹙，直视公子笑，“此事太唐突，你说得也太草率，你是‘博望侯’府公子，袭侯升官都是顺理成章，而我只是个戏子，怕你府上不可能让你与我成亲。”

　　公子笑当然也早想到这层，他略一沉默，“那你与我离开这里。”

　　赛牡丹坚定地说：“不！”离开这里容易，但她还受人之托，做人得有情有义，更何况她也绝不能使得公子笑成为抛家舍业的流浪汉。

　　赛牡丹看公子笑的情绪不佳，便勉强笑了，“你不必纠结，这外面到处都是与你门当户对的妙龄女子，你要娶谁都成。”

　　公子笑突然一把搂住了赛牡丹，“我在此心焦，你却还有心说笑，我只想与你共度此生。”

　　赛牡丹感受到他心脏剧烈的跳动声，她不禁将头慢慢放在他的肩上，双手扶住他的腰，感受这份温暖。只有几秒钟后，赛牡丹轻轻推开公子笑，“公子，我们回去吧。”

　　公子笑道：“回去我就与家父家母商谈此事，你等着我的好消息。”

　　赛牡丹淡淡笑笑，她心知，这样的商谈不可能有什么结果。

　　待赛牡丹回到锦云班自己的卧房，就见林冰冰已经在房内等她，赛牡丹看她气色不是太好，便问道：“林姑娘，你昨晚身体不适，现在好些了吗？”

　　林冰冰没有吭声，从怀里取出装玉牡丹的锦袋，递到赛牡丹的手中，“完璧归赵，我走了。”说完就往门外走。

　　赛牡丹忙拦住林冰冰，“结果怎么样？”

　　林冰冰瞪她一眼，“你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结果怎么样你还不知道吗？你刚才跟谁在一起？如果我的结果是成功了，他还会来见你吗？”

　　赛牡丹早已猜到这样的结局，但亲口听林冰冰这么一说，她的心里也是一沉，“是他们家不认可这枝玉牡丹吗？”

　　林冰冰继续冷面道：“我把玉牡丹拿给公子笑看，他压根就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可见公府老爷和夫人并没有把这桩亲事告诉过公子笑。公子笑还说即使有过幼时订亲的事，他也不认可这种娃娃亲。那时我还不死心，想要见到他的父母说明此事，才发现以我的身份根本不可能见到他们的面。现在我也死心了。”林冰冰看看赛牡丹，“所以我劝你趁早打消这非份之想，母鸡不可能变成凤凰，不如给瓮天喜当妾来得实在。”

　　赛牡丹气怔，但不想理她。心里却也佩服林冰冰的勇气，一个姑娘家自己拿了玉牡丹上他家去讨亲，不是谁都能迈出这一步的。

　　林冰冰走了。

　　赛牡丹拿出玉牡丹看看，并无二致，便将玉牡丹装好，原揣入怀中。

　　王掌柜说的没错，如今赛、公两家差距悬殊，这桩娃娃亲指定是要黄了的。

　　那么公子笑说的要与她成亲的话，也只会是一场说笑而已吗？

　　赛牡丹此时也无暇去想这些问题，她换了一身轻便的男儿装，便欲出门去，刚到门口，见了喜梅，喜梅忙问：“姑娘怎么这身装扮，这是要去哪里？”

　　赛牡丹悄悄在喜梅的耳朵边说：“我有要事去办，有人找我就说我生病了去瞧大夫。”

　　喜梅忙说：“我陪姑娘去？”

　　赛牡丹摆摆手，不肯让喜梅陪她同去，独自出发。

　　赛牡丹掏出那天夜里模拟实验时绘制、标注的那张简易地图，骑了匹快马往那村庄而去。

　　赛牡丹细问过王掌柜赛氏夫妇被追杀遇害时的情形，但王掌柜也说不出当年赛家遇害的时间和地点。

　　所以赛牡丹将他们夜逃时所有可能经过的路线和村庄都标注在这张简易自绘的地图上。

　　到了那个村子后，赛牡丹才明白要查清十几年前的案子，实非易事，十之八九的农户对此事一无所知，剩下一二所说的事件也是牛头对不上马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