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牡丹跟着林冰冰出了锦云班的大门,她悄悄立在门檐的阴影下,留神看林冰冰要往哪里去。
林冰冰走到离她有一百多米时,赛牡丹也就慢慢地跟了上去,林冰冰只顾往前走,一直都没有回头。
突然,从路边的矮墙下跳出了一个人,那人直奔林冰冰的身边,接过林冰冰肩上的包袱,携了林冰冰的手就往前走去。看那人的身形动作该是个男子,赛牡丹差点叫出声来。
就见月光中林冰冰与那男子两个人肩并肩地一路往渡口方向走去。
赛牡丹心下暗自揣测,难不成这林冰冰是要与此男子去乘船?这半夜三更带了包袱去乘船,他们俩难道是要私奔?
此时赛牡丹的心如同一团乱麻一般纠结在一起。她心中清楚这是别人自己的事,她在林冰冰与此男子的关系中也只能算是个无关紧要的旁观者,但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紧跟着林冰冰一路走下去。
果然林冰冰与那男子径直到了渡口处。此时江面上风平浪静、波光潾潾,月光倾泻在水面上如同一条条小银鱼般轻轻跳跃。
远处一个头戴斗笠的艄公驾驶着一艘不大的船正在往这岸边而来。
赛牡丹终于忍不住了,她冲着林冰冰的背影叫了一声,“林冰冰!”
林冰冰正紧盯着江面上那个小船,猛地听到身后有人唤她的名字,直吓了一个大哆嗦,她急忙回身一看,就见赛牡丹站在离她不远处的月光下。林冰冰惊讶地说:“赛牡丹,你怎么在这里?”
赛牡丹忙过去站在林冰冰的面前,急切地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这时与林冰冰在一起的青年男子也转过身来站在林冰冰的身边,赛牡丹看清了,此人就是昨天与林冰冰同在车上的那个书生模样的人,听林冰冰唤他叫李文才。
林冰冰听见赛牡丹问她的话,就看了李文才一眼,道:“牡丹,我就跟你说实话吧,我,我想与李文才去别的地方。”
赛牡丹一下子抓住了林冰冰的手,“冰冰,别走,别走。”
林冰冰不再冷冰冰,她柔情地看着赛牡丹,“牡丹,我也是迫不得已,不得不走,你放我走吧,在戏班里我挣不来钱,再不走就会到窑子里去挣钱了。”
因为见过林冰冰的家人,赛牡丹相信林冰冰此时所说的话,她心疼林冰冰,确实也不相信这李文才能照顾好林冰冰,她凑上前去,“可是冰冰,这李文才可靠吗?”赛牡丹在林冰冰的耳朵边低声说着。
林冰冰还没来得及回答,那艄公的船已停靠在岸上,艄公手拉着一根绳子招呼着李文才与林冰冰上船。
李文才过来拉林冰冰,林冰冰的手拉住赛牡丹没有松开。
终于,两个人的手在拉扯中被分开了。
林冰冰在李文才的搀扶下上了船。
赛牡丹眼睁睁地看着林冰冰踏上这一条吉凶难料的水路。
船走出几十米后,林冰冰的声音传过来,“牡丹,麻烦你常去看看我的祖母。”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有无奈也有苍凉。
赛牡丹对着那条小船挥手,那条小船越来越远,远成了一个小黑点。
此时四下里万籁俱寂,除了那艘带着林冰冰远去的小船外再没有一个人影。此时赛牡丹的心情糟糕透顶,现在她不想回锦云班。
赛牡丹看看四周,暗想那就坐在这江边等日出吧。她找了一处浓重树阴后坐在树根上望着江面思绪翩飞。
该走的终究要走,该来的挡也挡不住。
无奈的人都是在无奈中仓促选择着自己的命运,而有选择机会的人已属幸运,因为大多数时候,大多数人连选择命运的机会都没有。
尽管林冰冰与她相处的并不融洽,但不能否认在一定意义上来讲,她们都如弃儿一般孤独。林冰冰的挣扎也不过是要摆脱不安的牵制。
远处天边出现了些微的橘红色,天还没全亮,那打渔的船儿便不知从何处都冒了出来,一条条地穿行在江面上,渔夫们在江面上吆喝着打招呼,也有人在唱着清亮的打渔曲儿——
呦嗬,呦嗬,青山那个绿水哎,绵绵不绝;
呦嗬,呦嗬,渔夫那个打渔哎,年年不休;
呦嗬,呦嗬,喝支那个山歌哎,岁岁不减;
呦嗬,呦嗬……
其他的词都是一男独唱,只有“呦嗬,呦嗬”这四个字是众男合唱,歌声伴着早晨的清风,飘散开来,倒也是有味得很。
那橘红色的光晕越染越大,照亮了半边天,如野火燃烧的朝霞映红了大地山川与江水,灿烂如花。老话说: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希望林冰冰能一路顺利,今天不要下雨才好。该走了,赛牡丹这才发觉到朝露已打湿了她的衣衫和鞋子。
赛牡丹回到锦云班的大门口,就见大门已经敞开着,那看夜的老王头正提着扫帚打院子。
看到赛牡丹进门,那老王头忙赶上前来低声说:“牡丹姑娘,早上起来我就看到这大门开着,吓了一跳,以为是谁呢,正准备要跟尹总管报告这件事,没想到是你出去了,那你快上楼去吧。”
赛牡丹淡淡一笑,“夜里我突然肚子疼,就出去找郎中看看,没事的。多谢王老伯。”
王老伯那狡黠的眼睛在赛牡丹的身上溜了一圈,似笑非笑,“牡丹姑娘,那你怎么没有叫我开门,你是怎么出得了这大门的呢?”
赛牡丹听出王老伯的言下之意是问她怎么开得这个大门,刚要回答,就听到头顶上有人说道:“老王头,别问了,是我把钥匙给牡丹的。”
赛牡丹与老王头同时抬头,就见金班主站在二楼的栏杆前冲他们俩喊话。
金班主在楼上对着赛牡丹招手儿,“牡丹,你快上来,有急事问你。”
赛牡丹急忙往楼上去。
金班主一见赛牡丹就悄声说:“牡丹,不好了,早上彩蝶回报我说林冰冰的房子里像被人翻过一样,我去看了看,她的东西和她的人都不见了,我看你才从外面回来,问问你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赛牡丹毕竟还是年轻,没有经历过这种大事,不知自己该不该把林冰冰已经离开南安城的事情告诉金班主,心中犹豫急了,嗫嚅着说:“金班主,我并不知道林冰冰去哪里了。”
金班主笑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吧,这林冰冰最近确实有些不像话,每天都是不见个人影,待她回来,得重重罚她,也好让她长点记性。牡丹,我问你,你去干什么了?这门你是怎么出去的?”
赛牡丹便也没再说林冰冰的事情,只说:“金班主,后半夜时我肚子疼得厉害,想要出去看郎中,便拿了根铁丝把这锁给捅开了,下次再也不敢了,班主。”
金班主认真地道:“牡丹,我看出你是个好孩子,很爱惜自己的名誉,不会偷偷溜出去干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但这林冰冰我就说不好了,唉,女孩子嘛,名声还是很要紧的,看来我得好好教导教导她。”
赛牡丹嘴里胡乱着回到自己的房中,林冰冰的深夜私奔让她的情绪很低落。这两日,尽是这种不顺心的事情,宣亲王妃还在等着她的回音呢,她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回到房中的赛牡丹刚洗漱完毕,梳好头发,就听到有人在叩她的房门,赛牡丹过去打开房门,却见公子笑与晶灵郡主站在她的门口。赛牡丹心里纳闷,这两人怎么这么早就一同出现在她的门口?
公子笑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脸色看上去很疲惫,头发也有几丝的凌乱,他一步迈进赛牡丹的房子,抬起手拉住赛牡丹的手就往门外走,边走边说要带赛牡丹去七香楼谈重要的事情。
赛牡丹不明就里,看看晶灵郡主,晶灵郡主也冲着赛牡丹点头,赛牡丹用力挣脱公子笑的手,对着他说:“走就走,拉拉扯扯的是什么意思。”
三人出了锦云班的大门,有两辆马车候在门口,公子笑与晶灵郡主各乘一辆,赛牡丹跟着晶灵郡主坐在她的马车上。
到了七香楼后,早有小二候在大门口迎接他们,应该是早有交待。
小二将三人带到一间避静的雅间后退出,雅间内已经备好了一些上等的干果、点心和茶水,当然少不了七香楼的镇店之宝——七里香。
三个人依次落座后,各自都是心事重重,没有开口。
公子笑拿过酒壶与酒杯,斟了三杯酒,往赛牡丹与晶灵郡主面前各放一杯后,端起自己面前的那一杯就准备往嘴里灌。
赛牡丹看在眼中,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从他的手中拿下酒杯放在桌子上,却依旧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