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一年历练（3）
甲月如同上了弓的箭，这甲月的每一天都快得吓人，照理说今天应该是大家考核的一天，可是却迟迟没有动静，这大殿中的每一个人都在苦苦等待着。
非鱼在地板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在非鱼打死第二十只蚊子的时候终于坐了起来，小声向床上的幺十三问道：“幺十三，你睡觉没有啊？”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漫不经心的回到：“还没。”
“你要不陪我聊聊天吧。
”
“不要。”
“可是你不陪我聊天我睡不着啊。”
“那你出去看会儿星星吧。”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非鱼嘟了嘟嘴巴，有些不高兴的说道。
又借着月色，非鱼仔细观察着幺十三。皮肤就像一面平静的湖水，鼻梁高挺，双眼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其实幺十三真的很好看，非鱼心想，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是要板着一张脸，就像从小没人教过他说话似的。
“你为什么一定要睡床上呢？”非鱼问，这三个月来除了争床的事情，幺十三每一件事情都很让着她，非鱼觉得这一定有问题。
可是没有人理她。
“你说一下嘛，咱们这也算同一屋檐下好久了，说点知心话又不怎么样，你给说你的，我告诉你我的。”非鱼不屈不饶的问着。
幺十三沉默了一会儿，半响后坐起身来看着非鱼。
幺十三深吸了一口气：“我父亲是西域大将军，我从小就被父亲教导一定要对公主好，一定要修得一身好武功为国争光。我一直都在向着父亲给我的方向去努力。有一天，大概就是我七八岁的样子，父亲带我出去打仗，只有一张床，大家看我还小就把床让给了我。半夜敌军突然袭击我们，千百只箭穿过窗户射进来，矛头好像全部指向我。千百只箭锋似乎是就在我眼睛里面，当时我真的觉得马上就快死了。这时，我父亲的一个手下冲过来死死护住了我。你知道怎么了吗？我眼看着一个人被射成刺猬一般的趴在我的身上，我身上是有血，但却全是他的血。不久，敌军停止攻击，我站起来，发现所有的箭都射在了床上，地上只有几只箭。保护我的那个士兵，趴在地上睁着眼睛看着我。自从那以后，我便想到不能让朋友睡到床上了。”幺十三的眼里流动着液体，仿佛时间又一次回到了那个晚上。
非鱼此刻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够可怜了，可是幺十三比自己还要可怜，她无法想象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怎么去面对那样的场面，她现在一点也不讨厌他了，相反的，她很理解他，理解他为什么讨厌层楼却还是要和她相处，理解他为什么不喜欢说话，理解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留在地板上睡觉。
“谢谢你。”非鱼心中万般滋味说不出口，也只能说这样一句话了。
“也是过去的事情了。”幺十三叹了口气说道，随即又看向非鱼问道：“那你呢。”
非鱼闻言一下抖了起来，几年前的事情全部在脑海中浮现，非鱼死死抱着头，身体不停的摇晃发抖。
幺十三见状不对，赶紧下床安慰似的拍拍非鱼的肩膀，“别想了，不想说就不说，下次有机会再告诉我吧。”
非鱼猛的抬头，“不，我说了要告诉你就要告诉你。”非鱼看着幺十三缓缓开口道：“我小时候其…”
此时，外面却传来紧急号召的铃声，非鱼和幺十三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考核开始了。”
十三个人纷纷从自己房间里跑出来，有几个人连鞋子都还没穿上，便慌忙的跑过来紧急集合。
而在疏落阁里，千山连忙戳醒正在睡觉的雪球，轻声问道：“你姐姐要开始考核了，你去看吗？”
雪球揉了揉自己朦胧的双眼，随即反应过来是自己的姐姐要考核了，马上兴奋起来大叫，“我要去！我要去！我都好久没看见姐姐了！”
其实它是希望姐姐快把自己带回去，姐姐一定还不知道千山师尊都快把自己玩死了！自己就像只小狗一样任他□□，一会儿丢到天上去，一会儿扯几根自己的小白毛，扯就扯吧，还嫌弃发质不好！
“好。”千山抱起雪球，又迟疑了一秒，拍了拍头，“还忘了个事情。”
“嗯？”雪球疑惑的看着他。
“咱们得叫上修九，我答应你姐姐帮她拜师的。”
雪球闻言咧开嘴笑了起来，心道千山师尊还是有良心的，不愧自己这三个月来受的折磨啊，最终还是换得姐姐的一个师父，值得！雪球赶快抱住千山的手臂摇来摇去，笑嘻嘻地说：“千山师尊你真好！”
无欲阁外。
“师弟，这新届弟子要进行甲月考核了，你去吗？”
“进来说。”修九的声音悠悠传来，随着一阵掌风打开了大门。
修九此时正坐在床沿上，外衣随意披散在身上，此时微风吹过，衣衫微微鼓起，雪球眼睛都快看直了，心想若是姐姐看到这一幕又得流鼻血了。
“这考核十年便有一次，倒也没什么好看的，我想休息了。”
千山上前一步抵住快关上的房门，快速说：“那小女娃也会去。”
修九眼睛微微一抬，却还是一挥手便关上了房门。
“师尊他不去了吗？”雪球整个球都软了下来，可怜兮兮的问。
“别担心，他会去的。”千山揉了揉雪球头顶上的毛。他最了解他的师弟了，这师弟嘴上说着又不收徒弟又不去看考核，其实他心里早就开始默默关注这个小女娃，最后若是不出意外，他在拜师大会上一定会收她为徒的。
千山和雪球快速赶到了集合地点。
二酒站在一旁，轻轻摇了摇头，似乎对十二个学员集合的速度很不满意。随即背手站在他们面前，看着前方一个阴森森的丛林说，“你们看向左边，这便是你们要进行历练的森林了。”
话语一落，四周便响起一阵唏嘘声。
“天哪，那可是真正的森林啊，妖魔鬼怪该会很多吧。”
“对啊，这到时候咱们什么都没学到反倒把命丢了可就太划不来了。”
“断岐山真是太吓人了，不仅要淘汰我们，还要让我们死在这儿。”
“…”
大家突然感到一阵风吹过，随即一个飘渺又遥远的声音传来，“做断岐山弟子，要随时保持应对突发状况的心态，在这以后的道路中，你们是不能因为有性命之危，便弃正事于不顾的。”
非鱼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急忙转过头去看，看清来人后大大的眼睛瞬间迸发出闪亮的光彩，只见修九从不远处举着手缓缓走过来。脚步缓慢，就像一尊神像向自己慢慢靠近。非鱼突然的鼻头一酸，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她这三月都在苦心历练，见到师尊不但不高兴怎么会还会有想哭的感觉呢。
“师尊好！”大家齐声喊道。
“师尊刚刚说的你们都听到没有？”二酒师兄问道，“如果是真的想当断岐山的弟子，今天你们就一定要进这个森林。”
大家都犹豫不决，望着阴暗的丛林，迟迟不肯迈出第一步。
非鱼在众人发愣的眼神中踏出了第一步。因为她说过的，她一定要拿第一，一定当修九师尊的徒弟。
“非鱼等等我！”洛一急忙跟在非鱼身后，真不知道这非鱼最近中了什么邪，拼了命的练习，就连这么危险的事情都要第一个打头。
幺十三也急忙跟了进去。
“十三！”层楼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提起裙子快速跑过去，心道千万不能让十三和非鱼单独呆在一起。
森林里充满了层层迷雾，到处闪动着绿色的火光，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就像是鬼在空中飘荡发出的幽怨的哭嚎，树叶被月光照耀的影子投在地上，无端制造出一种阴森诡异的气氛。
非鱼走在最前方，不停的用手推开层层迷雾。
层楼整个人都贴在了幺十三身上，一直不停的大叫：“有鬼有鬼！那里面有鬼，十三救我！救我！”
每个女生都被层楼的叫声吓得不行，就算是平时相处得不好的一些室友，女生也紧紧靠住旁边男生。
幺十三抬眼一看前面只不过是有一座白色的尖顶城堡，那应该便是考核的地方了吧。
非鱼看见前面景象赶紧转头笑着大声对着大家说：“大家快看！到了到了！就是前面的那座城堡，我们到那个地方一定就算过关了。”
众人闻言精神都突然抖擞起来，赶快全部往前面跑去，其中一两人还将非鱼推到一旁。
非鱼皱了皱眉头看着前面的人，刚想往前走，却被幺十三拉住了衣袖，幺十三轻轻推开挂在自己身上的层楼，皱着眉头问非鱼：“你觉得考核真会这么简单？”
非鱼转过身看着一群人离城堡越来越近，自己自然越来越呆不住，有些生气的说：“你拉着我干嘛，你看他们马上就要到了，我们过不了怎么办！”
幺十三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再等等。”
非鱼只觉得心中一团火在烧，烦躁得不得了，想甩开他，但幺十三的力气实在太大了，怎么甩开不了。
洛一也走到非鱼身边，“我也觉得这里面有蹊跷，再等等吧小鱼儿。”
层楼早就在一旁按耐不住，她才不怕这些什么鬼呀怪呀的，她只是想着找个机会可以在幺十三面前柔弱一下，让幺十三可以保护自己。
她一把推开非鱼和洛一，扬了扬下巴，冷着脸瞟了他们一眼不屑的说道：“真不知道你们在怕什么，这样一条平坦的路都不敢走。”说完一拂袖便踏上了平整的小道。
此时，层楼前面不远处的一行人却开始向下塌陷，摁住旁边的地面想要爬起来，却发现根本无济于事，一旁的没有凹陷下去的伙伴看着这一幕却迟迟没有动手救人，层楼见这一幕赶紧往回跑，却是已经来不及了，她的脚像被磁铁吸住似的，一点点往下沉，赶紧大喊：“十三救我啊！”
远处非鱼一行人看到这一幕赶紧跑过去，不料幺十三的脚也像被吸住一般，开始向下沉，非鱼觉得不妙，心想正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却又看见幺十三的腿一点点的沉入地下，心道不妙。赶紧转头对洛一说：“洛一快来帮我把他拉出来，不然他会死在这里的。”
洛一切向前跑去，一边跑一边说：“不行，我得去救我的舍友。”
非鱼着急得快哭了，赶紧安慰着幺十三说道：“你千万别怕，我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的！”
幺十三只觉得可笑，她以为自己会害怕这个吗。
远处却不知道传来谁的声音：“大家快跑啊，没被选中淹没的一定是三尊看上的人才，我们快往前面跑，跑到宫殿里咱们就赢了，快，快跟我走！”
此言一出，居然真的有几个人放弃了自己的同伴跟着说话的人往前跑，非鱼看着那些人，心里只觉得凉。
幺十三却突然推开非鱼的手，摇摇手说道：“你快去吧，我与这断岐山无缘，你快去，我知道你一直想当修九师尊的徒弟。”
非鱼鼻头一酸，继续拉住他的手腕，“我不会，你是我朋友，所以我一定不会丢下你不管，今天就算一起沉下去，我也不走。”
幺十三突然沉默，心中漾过一丝不一样的感受，看着非鱼，突然觉得她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放弃了自己的伙伴，层楼干脆抱着脑袋哭了起来，她的室友也太不靠谱了，回都没回来一下。
坚持到最后的，也不过只有非鱼和洛一这两对，其他人都被伙伴抛下越来越深陷入泥潭。
“你走吧，断岐山打定主意不让我们留下来了。”
“不，我说过，你是我朋友。我不会走的。”
时间又过去了半个时辰，那些跑向宫殿的人仿佛一直在原地跑步，一步也没有移动。
天空中突然回响出一个声音，“考核结束。”
周围的一切都恢复了平静，陷在泥潭中的人都渐渐回到了地面。
二酒见状和蔼的拉起非鱼和洛一，“你们两表现得很好，”随即又沉下脸对着那群丢下伙伴逃跑的人说，“你们在这一关失败了，明日便收拾行囊回家吧。关键时刻丢下同伴逃走的人，今后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出息，说不定还会反出败坏我断岐名声的人，至于被选中沉入地下的人，你们好好想想，如果你是你的伙伴，你会留下来陪他吗。”
修九缓缓开口，“甲月的考核就到此结束，明天起留下的人便会开始必修第一课练香了。回去好好休息，那些该走的人就去收拾下行李吧。”就算是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他的声音还是如同万年寒冰，让人亲近不得。
淘汰的四个人都放空似的坐在地上，万般后悔自己为什么没去救自己的伙伴。
幺十三在月光下对着非鱼说：“今天谢谢你了。”不是平常那般严肃，他勾起了一点嘴角，笑起来的角度刚刚好。
“死木头！你居然笑了啊！”非鱼惊讶得嘴巴都快闭不上，眼睛也随即笑得向个月牙一般。
层楼在一旁恨恨地看着非鱼，心想这十三都没对自己笑过怎么能对非鱼笑呢，气势汹汹都走过去看着非鱼，“非鱼，如果没记错的话我告诉过你，十三是我的。”
“你给我走开！”雪球见状急忙从千山手里跳到层楼头上，使劲拽住她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