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天空中飘着几朵火烧云，是酆都极为罕见的景致。
青孜被茨崖送出了酆都城，之前同行的一路，二人都是沉默，各有各的心事。但从茨崖脸上青孜读出了两个字：不祥。她抬头看天，那种红，仿佛是被陈年老酿晕染出来的，红的苍劲有力、红的浑厚绵长。若是出现在其它任何地方都该是吉祥动人的霞光，可它偏偏出现在酆都。
酆都的天，向来都是已黑暗为祥。
球球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上前来，往青孜怀里一扑，“姐姐，你没事吧？”
青孜摇了摇头，“听说你俩时常上门吵闹？”
球球偷偷看了穷奇一眼，“两个多月了，我和穷奇很是担心，一听到九天魔音，我们就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了，还好姐姐没事。”
青孜直叹气，“你们担心我，我当然知道，但玲珑宝镜是酆都的至宝，不是谁想借就能借的，你俩隔三岔五的来闹，茨崖想瞒也瞒不住，这样一来，怕是会把他的君座闹塌。”
球球吃了一惊，之前他和穷奇等得着急，确实没有往深远里想，听青孜这么说再细细一想，他俩还真是给鬼君捅了个不小的娄子。
“走吧，找着君上要紧。”青孜抱着球球紧走几步坐到穷奇背上，茨崖细心谨慎，酆都的君座也坐了有些年头了，但愿他能应付的过来。
穷奇腾云而起，“我们去哪儿，主上？”
青孜想了想，“去九重天，如果君上不在那里，便去五神山。”
“南天门有四神将把守，可要硬闯？”
青孜没好气地拍了穷奇的脑袋一下，“我们是去找人不是去打架的，闯什么闯。”
玉帝不是个善茬儿，连南天门都不会让我们进去，还寻什么人，万一君上被困在天宫，不硬闯还能怎么办，穷奇悻悻然地想。
球球看青孜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安慰道：“姐姐，以君上的修为，他们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我不是担心他们把他怎么样，我是担心他会把他们怎么样。”
“不会的，君上没有理由挑起事端，这于他有何好处。”
青孜又是连连叹气，这也是她想不通的地方，他贵为尊神，修为又那样高，为何要让妖、魔二界发兵攻打九重天？他既然离开了那么久，必是对当初的征战杀伐极为厌恶。但这次，确是他挑起的事端。
刚刚进入九重天的疆域，就被一众天兵天将拦住了去路，领头骑着枣红色天马的天将，青孜不识，球球却是一惊，竟是久不曾露面的四战神之一巽地神君，伸手拉了拉青孜的衣袖，“姐姐，那是巽地神君黎融。”
“站住！”几个天兵手执长戟挡住去路。
黎融策马到了前头，审慎地看着青孜，“你就是青孜？”
“是我，敢问神君可曾见过君上？”
“你说的可是九重天的君上，玉皇大帝？”黎融态度桀骜的反问。
“不是，我问的是昊渊。”
黎融哼笑了几声，“本神君只知道九重天的君上。”
青孜一手抱紧球球，一手捂住球球的嘴巴，“打扰了。”轻踢穷奇一脚，示意他赶紧离开，穷奇会意的腾云而起，片刻没有耽误。
青孜回头看，骑在枣红色天马上的哪里是什么巽地神君，而是玉皇大帝。此刻正怒瞪着她，眼中杀气腾腾。她下意识的咽口水，还好躲得快，多看些书，果然还是有用。据记载，四位战神非但个个武艺高强、出手不凡，修养也是一等一的通情达理，与她初次见面的巽地神君怎么都不该是这般态度。
原先挣扎的球球见此情形安静下来，青孜松开他，心里却是有些后怕，她不知道玉帝的修为如何，三元归一至今她还没有正儿八经的同谁交过手，一直未曾好好修行，真要与人动起手来怕是担不起三元归一的名声啊。
“主上，我们去五神山吗？”
“不，我们回不周山去，看看浮屠回来没有。”
“是。”
“球球，天界的四位战神，你都知道吗？”
“嗯，玄天神君久尧的封地在四重天，她虽是四战神之首，为人却很低调，极少离开四重天，不过她与蓬莱仙主好似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详情我便不知道了；巽地神君黎融的封地在七星海，擅长奇门遁甲之术，娶的是西海龙王的二公主；午玄神君麻殷的封地凤尾山离瑶台挺近的，平常喜欢摆弄乐器，尚未婚配；吉黄神君炎敕(chi)的封地剑竹海离北海不远，空闲下来喜欢舞文弄墨。”
“那玉帝对于天兵天将的分配呢？”
“嗯……我也是道听途说，姐姐随便听听，当不得真。”
“知道。”
“据说……驻守九重天的天兵天将约莫十万余，天界主力其实在玄天神君手里，兵力逾二十万，巽地神君和午玄神君各掌五万，吉黄神君不喜争端，拒不领兵。”
“吉黄神君倒是有意思，担着战神的名号却不领兵。”青孜叹道。
“嗯，这位神君确实很有意思，有机会姐姐可以去剑竹海看看。”
青孜敲了他一下，“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玩。”
球球吐了吐舌头，怎么办呢！他是解忧兽啊，本就不识愁滋味。
远远的，看到不周山厨房的烟囱里冒着袅袅炊烟，青孜心里一喜，是昊渊吗？他回来了？这么快就把事情办妥了！忍不住催促，“穷奇，快点儿。”待走进厨房看到在灶台前忙碌的浮屠时，心却是往下一沉。事情果然不会那么简单，要不然，玉帝方才不会是那样一副表情。
浮屠看到她却是大喜过望，回过身来一把将她抱住，“你回来了，我学会煮粥了，你要不要试试？”
“喂！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球球窜上来连拉带扯的想要将浮屠拽开。
穷奇站在一旁看着，不打算插手。
“以前的事，你都知道了吧？！”他问。
青孜点点头，“知道了。”
“对不起……我……没有认出你。”他的话有些颤抖，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
“我也没有认出我自己。”她伸手拉拉浮屠的手臂，示意他松开。
他松开手看着她，眼神灼灼。
“你可知道昊渊在哪里？他回来过吗？我不在的这些时日，天界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你饿了吗？很快就可以吃饭，先回房歇会儿吧，一会儿我去叫你。”浮屠绕过她，回到灶台前。
“浮屠，任谁伤成那样落在昆仑山脚，碧瑶都不会坐视不管，你别误会。”青孜平淡地说道，站着未动。
“我知道，那又如何。”
“碧瑶……是昊渊的妻子，很久以前就是了。”
“我知道，那又如何。”
“碧瑶……她一直都深爱着昊渊，于她而言，昊渊比她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她对昊渊的爱，在她尚未修成人形之前就已经日积月累的无比深厚了。”
浮屠箭步过来，眼中有受伤的神色，大声道：“可你不是碧瑶，你不是！你是青……孜！”他的呼吸有些重，顿了顿又道：“你躺在斩龙洞外奄奄一息的时候，是谁渡你真气，助你逃过一劫；你为情所困，无处可去的时候，是谁不惜耗损内元，助你下凡，怕你在凡世遭遇不测，是谁下凡伴你左右……”
……
“将我困在幽幽谷的是昊渊，将我放出幽幽谷的也是他，如果说当年他困住我是为了天下苍生，如今他放我出来，你觉得他是何为？”
……
“依我看，他就是回来复仇的。”
长时间的静默，气氛变得有些紧张，有些怪异，锅里飘出一股糊味儿，青孜叹了口气，“把火灭了吧，做饭这种精细活儿，不适合你。”
浮屠回身往灶头走，“西蛮已经出兵攻打过九重天，冥山也往五神山派过兵，死伤先且不计，他若不是回来复仇的，难道是回来叙旧的吗？！”
“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咣当”一声巨响，一旁的大水缸被浮屠踢了个粉碎，水缸里的水泼出来溢了一地，球球眼明手快的将青孜拽到了屋外头。浮屠现出真身，破窗而出，穷奇大步上前挡在青孜前面，“主上，小心。”
青孜绕过他，到了浮屠跟前，这是她再世之后第一次看到他的真身，他一定气急了。第一次在幽幽谷见到他，被他揍得惨不忍睹；坐在幽幽谷的山坳子上一起看花雨的时候，平淡又真实……
“你为什么这么生气，浮屠，是怒我不争、哀我不幸吗？”
“知道还问！”他吼。
她靠的更近一些，看着他喃喃道：“争与不争，幸与不幸难道不是注定的吗？若是可以选择，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你就应该把我吃掉。”
浮屠猛地一挥翅膀，将青孜扇出去很远，振翅而起，“我后悔没有吃了你！”话音刚落，身影已远。穷奇上前将青孜扶起，“没事吧，主上。”
青孜摇了摇头，“没事。”浮屠对碧瑶的执念，已经太深、太久远。
一会儿功夫，浮屠却又折了回来，“跟我来吧，我带你去找他。”
青孜感激的一笑。
“笑什么笑！人命关天，严肃点儿！”他大吼。
浮屠带着青孜腾云而起，穷奇带着球球紧随其后。一路往北，经过几座神山大派看着并无不妥，没什么异样。青孜稍稍定了定心，情况或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