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她手下的兵，有这样的领将他们何等荣幸，王副将笑着一张沾满血污的脸，斩下匈奴兵的一个头颅，“誓死追随大人，斩杀匈奴，留下百人，其余人全部撤退，不得违抗军令。”

　　拦住匈奴，让士兵撤退，她只要求留下百人，已是分外不易，白衣浸的血红，不知是匈奴兵的血染的，还是她自己的。

　　撤退的士兵含着泪花，却不敢回头，只听着后方突然传出广陵的战歌，那一声声振奋人心。

　　他们心里知道，留下的士兵怕是难以生还，里面或许有他们交好的好兄弟，大人从来不会抛弃他们，冲在前面的永远是大人。

　　这场厮杀也不知持续了多久，王副将已身受重伤，步履不稳，却还在斩杀着匈奴兵。

　　莫往生替他杀了身边的匈奴兵，过去扶着他，自己的银枪沾着血光，她哑着声音，“老王，我愧对你，让你随我受了这种罪。”

　　老王却是咧了嘴一笑，自带上士兵爽朗利落，“老王我就不爱听大人说这话，跟在大人身边出生入死，我这一生值，可是啊！我也恨啊！恨不能护大人平安出去，你虽离开边关几年，可是年年不忘将士，添新衣送粮草，保将士温饱，还抚恤将士的家人，将士们都记着呢！虽然从都城传了不少大人的流言，可是我们依然都敬仰着大人，你心里苦，我们就想着埋在心里陪你一起苦，你不快乐，我们的将士心里就挂念着，可惜怕是以后再也看不到大人你一身战袍，巾帼女英雄的模样，大人你可别怪老王以后不能同你一起杀敌，能在你这个广陵的女武神手下，老王这一生光荣。”他咧嘴，露了满嘴血红的牙齿。

　　所以他不怨，只是可惜这境况，他虽不说，心里却知道的，百人士兵怎抵得了匈奴埋伏的大军，大人一走，一来是不愿抛下被她带来的士兵，二来是因为她若离开，百人士兵没有她的指挥，怕是根本挡不住匈奴兵，这样的话，其他士兵一样逃不掉，所以她必须留下来，保证更多人的性命，可是她岂会知道，若不是她军令，士兵们更愿意舍弃自己而保大人的性命，大人爱护将士，将士也一样爱护大人。

　　“对不起。”莫往生这一句真挚，却也确实愧疚。

　　她素来没有这般过，她从来要做的就是胜利，不管任何时候，她打的从来都是信心满满的仗，拼尽全力，可是她不是神，她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打一场毫无准备的仗，而这一场她知道必死无疑，可是她还是执拗的来了。

　　“大人这话，我可不乐意听。”

　　莫往生捏紧手中的银枪，目光坚定，“阴间一行，有众将士相伴，往生不往生。”

　　她的话埋没在厮杀的声音之中，她不知道还有多少士兵，只知道广陵的战歌还在战场之中响起，一声比一声弱，天欲渐暗了下去，昏昏沉沉，昏昏沉沉的她不知杀了多少敌人，只知道银枪在手，手臂没有歇过。

　　她突然就觉得好累，一步都不想再动了，累的好想好好睡一觉，了无牵挂了吧，弟弟救出去了，不对呢！好像不太甘心，广陵辰还在皇位上呢！

　　上官我要食言了呢！

　　“大人，小心。”突然从身后传出一声虚弱的声音。

　　她还是觉得背后一股温热洒在身上，她凭着意识回过身，却看到王副将被刺穿的身体，她抬臂拎着银枪一刺，刺死了王副将身后的那个匈奴兵。

　　本是想接住王副将的身子，却不料连自己都撑不住。

　　王副将看着大人也同他倒了下去，泪花一闪，“大人。”

　　“怎么办，我也撑不下去了呢！老王，今日咱们就同年同月同日死了，黄泉路上为伴。”

　　王副将却费力的抬起手臂，一声，“值。”然而手臂抬到一半，却颓然的落了下去。

　　莫往生依旧看到了，他手腕处系着的平安结，王副将临走眼睛都未合上。

　　直到最后，他却也是结了心结，未能保了大人平安，走的有不甘。

　　莫往生最后看了一眼灰暗的天，却扯唇笑了，她原来竟是战死沙场都还未将广陵辰从皇位上拉下来。

　　废尽最后的力气抬手，去将王副将的眼睛合上，广陵的战歌没了，广陵葬在这里的兵将，染在这里都是广陵的好男儿，默家先祖征战沙场是不是就是这样的心境？万幸她还算死的有些意义，沾了敌人的鲜血倒下的。

　　滑过鼻翼的风是咸的，昏暗的天越来越暗，暗的辽无边际。

　　等到回到城池，所有人看到这么浩荡回来的一幕，本以为是胜战而归，却谁也没有料到，带头回来的只有泪落满脸的青枫。

　　青林冲上前去，有人接下了昏迷不醒的沈钰和默忘忧，可是青林直觉很是不好，先是试探的问了一声，“大人呢？”

　　青枫不语，副将们已是围了过来，青林却提了青枫的衣襟，“我问你，大人呢？”

　　“大人和王副将都留在战地拖住匈奴兵，现在应该……”已经死了，这话那从后面不知谁的口中传出的声音，没有说出来，回来的士兵中压抑着呜呜咽咽的哭声。

　　他们这些男儿泪都留在了祭奠那个让他们敬仰的人。

　　那种绝地逢生几乎是不可能的，这对于现在的边城将士来说，无疑就是一个噩耗。

　　他们从多少个战役里走出来，打了多少胜仗，击退了多少敌人的进攻，比这严峻的场面他们都过来了，却怎么也没想到如今竟然会传来这样的噩耗。

　　“我对不住大人。”青枫颓然的跪倒在地，没能保护好大人。

　　一场噩耗，等到青林执意要再返回去找大人的时候，突然又有探子来报，战乱的地方生了烟火，火势大的已经映红了半边天。

　　如今现在城墙上都能看到火焰窜烧的火头，这情形不妙的只能说明败了，无再生还的可能。

　　火势看上去烧了一天一夜，不管最初火势如何，青林和青枫还是赶了过去，只是一夜并无消息传回。

　　焦炭的尸体味道冲天，可是火势太大，根本冲不进去。

　　程煜接到消息赶过来已经是第二日晚，和楚修文二人快马加鞭赶来，却怎么也没想到，得到的竟然是莫往生已经不在世的消息。

　　火势熄小之后，青枫和青林翻了整个战场，却只找到了一个几乎已经被烧化的尸体，手骨的位置还躺着一把银枪，二人从地上捧了整个尸体的骨灰，还有一些未烧化的骨头，原本是不相信的，哪怕是别人拿了银枪，还幻想着最后的希冀。

　　军医却觉得这对大人本就不尊，可是奈何有人质疑，还是查看了碎尸骨。

　　“是大人的尸骨不错。”斩钉截铁的一声，彻底击溃了所有人的希冀。

　　程煜发疯了拎起军医，怒不可竭，“你说，哪里是，怎么可能是大人，你查清楚没有？查清楚！”

　　军医没有惧色，却只是满脸的悲戚，颤巍巍的开口道，“是大人，这是女子的尸骨，大人尸骨未寒，我怎敢说谎。”他也希望不是，可是偏偏这尸骨就是。

　　军中情况突变，默将军受伤颇重，如今还在昏睡不醒，红凝守在旁，如今军中哪里还顾及的了，已经快一团乱麻。

　　她已经写了信通知皇后，相国大人已故，如今便能让皇上少些牵制。

　　相国死了，难道还能有谁再站出来，军中到底会落到皇上的手中，也需尽快再让皇后择好人选，赶紧推荐。

　　军中这下怕是真的开始要四分五裂了！

　　“若不是他默忘忧自视甚高，也不会让大人送了性命，我一定要杀了他，慰藉大人在天之灵。”程煜终于忍不住，情绪几乎崩溃，若是知道会是这样，他绝对不会放任大人来战前。

　　言罢，杀气腾腾的站了起来，即便是杀默忘忧，也不会有人此刻站出来。

　　“站住。”突然有人出声，房中的几人都朝着出声之人望去。

　　他是特殊的一个人，可是再怎样，也比不过跟着莫往生出生入死的手下。

　　程煜并不理会，抬步便走，他只要知道大人死了，因为默忘忧。

　　“你若动手杀了默忘忧，往生即便走了，泉下有知也绝对不会原谅你，那是她拼尽全力保下来的人。”楚修文严厉了声音，心却是痛的，早知道有这一幕，当初就不应该让小凌留下来，不应该让他出来历练。

　　“凭什么？”程煜如今几乎是没理智的，一双眼睛充斥着血丝，怒吼道，“他配吗？”

　　哪怕大人喜欢他，他也不配让大人配上性命。

　　他那样的人，做什么了，只会做与大人敌对的事，只会对着大人横生厌恶，只会自负，靠着皇上想谋大人的权，他不配，大人的权都是出生入死换来的，多少伤疤多少血，多少场厮杀，凭什么他想凭空谋取？

　　“他配。”楚修文怒吼，这样文文雅雅的看着毫无魄力的人竟然也会盛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