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仙居的掌柜纵然没见过林黛玉,也认得赵嘉赵毅两个小厮,从两人的恭敬态度中猜出来的是小主子,二话不说给开了最好的雅间。
刚一入座,江湖人和书生就迫不及待地倒上了酒,酒杯在鼻间轻轻一嗅,然后倒入口中,细细品味。
书生叹道:“我们今天运气真好,平时有钱都买不到这留仙酒,可想死我了。”
白茹看着江湖人和书生一杯又一杯地往嘴里倒酒,袖子里捏钱袋的手指更用力了。
完了,等会没钱付账怎么办?
林黛玉轻巧握着一只白瓷茶盏,眸光似笑非笑,掠过席上三人,停驻在江湖人身上,片刻,复又移开。
这家伙看似落魄不通礼数,其实一举一动疏疏落落,无不暗含章法,一颦一笑都有说不出的潇洒不羁,二分落拓,一分风流,一分文雅,余下尽是俊美轩昂。
普通人只觉得这江湖人气场太足,看见他就移不开眼,有两分眼力的才能看出来,这种雅致气度只有三代以上仕宦人家才能养出来,更别提他腰侧配的那柄长剑上的美玉神光内蕴,是货真价实的宝贝。
林黛玉见的人少,偷偷琢磨到底是自己想多了,江湖子弟都是这个深藏不露的样子,还是另有隐情。
江湖人终于把视线从美酒上移开,道:“在下姓叶,行十九,江湖人称叶十九,我还不知道几位怎么称呼?”
书生面带薄红,眯着眼睛咋呼道:“我我我,我叫谷曦,字向晨,你们叫我向晨就好啦。”
白茹心里藏着事儿,简单明了地说:“白茹,字含辛。”
“我姓林。”林黛玉顿了顿,“无字。”
谷曦立刻问:“名呢?”
世家女子闺名不可轻易告诉外人,这是林黛玉前世受的教育,本来如果只有白茹,她必然不避讳,但还有两个人……
谷曦大大咧咧嚷了出来,气氛就有点变了,尤其是白茹,脸上的尴尬掩饰不住。
叶十九看了一眼杯中美酒,笑道:“才喝两杯,你就醉了?”
带了脑子的这时候就该知道闭嘴了,可惜谷曦酒量差,这时候已经无暇思考了,嘿嘿一笑说:“叫林姑娘多生分哪。”
叶十九懒声说:“人家即便说了名,你敢叫吗?酒还填不满你的嘴?”
“也是……”
重活一次,她早就打算豁出去了,怎么拘泥起名字来。林黛玉一哂,曼声道:“我姓林,双名上黛下玉。”
果然相交之道在于坦诚,白茹再看林黛玉时也多了几分真挚,微微倾身过去同她交谈起来。林黛玉侧耳细听,时而附和两句,余光瞥到叶十九的诧异神色,心下大乐。
她两辈子里头,从来没有机会主动走出家门,认识这么几个奇怪的人,惊喜之余,一直以来的忧心忐忑也淡了些。
席间白茹和谷曦讲了些科举经文、市井笑话,叶十九挑着江湖趣事、地方轶闻逗得几人捧腹,几句话气氛便热闹起来。林黛玉听的入了迷,比起他们来,上辈子一直被困在方寸之地的她简直白活了。
酒足饭饱,四人离席,叶十九还舔着脸地顺手拎了两坛留仙酒,谷曦如法炮制,也抱了一坛。
美酒面前,脸皮什么的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白茹支支吾吾地说:“你们先走吧,我还有点事儿。”
然后三个人很体贴地走了。
白茹慢慢走到柜台前,鼓足了勇气问:“请问,掌柜的,我能干活抵饭钱吗?我什么都会干。”
掌柜的摸摸胡子,乐了:“不用了,姑娘,你们的饭钱刚才那位姑娘已经结清了。”
白茹脸腾的红了。
叶十九乐哉乐哉地抱着两坛留仙酒冲林黛玉和谷曦摆摆手,“好啦,我该走了,咱们后会有期。”
这就走了?林黛玉和谷曦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谷曦叫住他:“你还没告诉我你住在哪,我怎么才能找到你呢?”
叶十九大笑道:“我们江湖人闲云野鹤,天是被地当床,哪有什么固定住处,兄弟,我们有缘自会再见啦。”
林黛玉懵的是这人刚开始就一副另有图谋的样子,现在她还没搞清楚他的目的,他就要走了?
叶十九最后冲林黛玉咧出一嘴大白牙,晃晃手中酒坛,“小姑娘,谢谢你的酒,我走喽——”
林黛玉愣愣地看着叶十九蹦蹦跳跳三两步就没了影子,灵光一闪想到:他的图谋,会不会就是酒……
后面白茹赶上来,“咦?叶大哥走了吗?”
林黛玉说:“走了。”
白茹失望了一会,勉强收好情绪,向林黛玉道:“林姑娘,你也要回家了吗?”
林黛玉笑答:“对呀,回去晚了父亲该急了。”她想知道事情刚才在席上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
路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跪了个披麻戴孝的女子,头上插着草标自卖自身,还有个纸牌写着“卖身葬父”几个字。白茹看见,不免生了恻隐之心,从荷包掏出身上所有的钱放在卖身的女子面前。
林黛玉目光凝住在戴孝女子身上片刻,蓦然一笑,双颊带起两抹飞红,又很快掩去,转头让雪雁赠几两银子给卖身葬父的女子。
卖身的女子满心凄惶时,忽有人赠她几个银角子,还不用她卖身,顿时心生狂喜,朝林黛玉嗑了个头致谢。
林黛玉和白茹互换了住址,约好来日再会,便各自散了。白茹知道林黛玉是盐课老爷家千金时,惊讶一瞬,又觉得理所当然,林黛玉虽衣衫朴素,谈吐行止优雅天成,显然出身良好,只是白茹没想到好到这种程度罢了。
林黛玉目送白茹离开,坐上自家马车往家里去。她有些乏了,从一大早开始和贾琏周旋,到千方百计同白茹相交,真的很心累。
幸好事情都有进展,她我未来还充满希望。
知微院,崔冬生在院门口候着,远远看见林黛玉就迎上来。
林黛玉问:“有什么事?”
崔冬生禀道:“贾二爷今天一天哪里都没有去,就在院子里呆着,他身边的小厮兴儿倒是出去了好几趟。”
林黛玉笑了笑:“哦?想不到他还挺沉得住气。”
“还有一件事,”崔冬生紧接着说:“姑娘,榴娘有孕了。”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