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不过晴了两日，不料起了大雾，加上霾，整个鹤城陷入一片蒙昧。

　　下了班，戚朵刚走到大门外，就看见连湛的车开着双闪，停在黄昏大雾里。

　　他打开车门下来，微笑等她。

　　好像雾霾也没有那么讨厌了，戚朵的心微微雀跃，不由加快步伐。

　　连湛看到的，就是女孩忽然莹莹的双目，她唇角含笑，略带羞涩地奔向他。她所有细微的变化，都是因为他。

　　他不由也感觉到心跳。

　　＂你来了。＂戚朵坐在副驾上，用手理理头发别到耳后，有一点脸红：＂今天忙吗？＂

　　连湛替她抽出安全带。戚朵感到他的头发擦到了自己的鼻尖，清冽的味道，不由微低下头。

　　连湛插好安全扣，却没有立即起身坐好，就笼在她上方极近地看着她。

　　＂你。。。＂

　　连湛吻了下来，先是温热的，继而变得灼烫。

　　一切感知瞬时消弭无踪。所有的感触都集中在唇上。昏眩，大脑一片轰烈的橙红，他的唇在自己的唇上吮吸辗转。

　　奇妙而热烈。

　　吻了一会，连湛将舌头顶入戚朵的唇瓣，她略微茫然地闭着牙齿。他舔过那可爱的贝齿，她立刻微惊地＂唔＂了一声，他趁机伸进去，舌尖温柔挑触。

　　清甜的味道。

　　两人吻了许久才分开。戚朵喘息不匀地理理头发坐直，连湛双眼漆黑明亮地看着她。

　　＂咱们走吧。＂戚朵清清嗓子说。

　　连湛笑了笑发动车子：＂嗯。去我那儿。＂

　　戚朵还在那荡漾酥软里没缓过神，迟疑一下问：＂什么？＂

　　连湛笑道：＂想麻烦你做饭给我吃。可以吗？＂他又补上一句：＂放心，我是君子。＂神情戏谑。

　　戚朵微瞪他一眼噘噘嘴：＂当然，我也很自爱。＂说完却有点心跳。

　　她那娇嗔的模样，却是连湛从未见过的，也是心里一跳。

　　冬天的天说黑就黑，车灯扫在前面，可见雾气白滔滔滚过，倒像拍仙侠剧。

　　大雾里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觉窗外人渐少，车渐稀，树渐稠密，路面宽阔，气氛宁静，便到了连湛的住处。

　　大门前兰草丛生，勒石名为＂尚苑＂。戚朵也无暇细看园中景致，车自地库而下，电梯直达玄关，暖气迎面。

　　对单身贵族而言，高档公寓比独墅更方便。房子极大，层高亦有一般房屋的近两倍，且几乎没有隔断。

　　单身男人，色调果然以黑白灰为主，简洁明了，一丝不乱。

　　＂你住的。。。好像个大教室啊。不会觉得空旷吗？＂戚朵站在屋子中间道。

　　＂请随意。＂连湛脱了大衣挂在玄关的衣柜里，顺便在一旁的洗手间洗了手，擦干出来，拉戚朵坐到临落地窗的沙发上。

　　＂呵，和治疗室的一样。＂戚朵看着沙发说。

　　＂一起买的。＂连湛微笑着。

　　窗外，满城灯火蒙昧在雾气流离中，路灯像点起无数小小的朦胧光晕的蜡烛。

　　映在戚朵眼中，也璀璨迷离。

　　连湛又吻她，戚朵微微后仰陷进沙发的柔软靠背里，头发都揉乱了。他的手先捧着她的脸，又挪到颈后固定她，再由肩向下，覆到纤柔的腰背上微微使力，迫使她贴近他。

　　吻了许久，连湛才松开她，起身倒了两杯水。

　　戚朵喝了半玻璃杯水才平静下来，红着脸问：＂厨房在哪里？＂

　　连湛拉着她走到屋北尽头，拉开双门冰箱介绍：＂钟点工每天下午四点来打扫，顺便备好鱼虾和蔬菜。都已经清洗好了，你随便做做。＂

　　说完顺手用遥控开了屋里的空气净化机和油烟机。

　　戚朵先把米饭蒸在锅里，鱼用姜丝葱丝和少许盐酒腌上，把蔬菜再拿到水下冲一冲，切好，然后把鱼蒸上，这边简单炒个木耳山药和青笋丝。

　　菜炒好，鱼也熟了，淋上热油与豉油，上桌摆好，米饭恰也＂叮咚＂一声。

　　连湛含笑站在一旁看着，赞道：＂真能干。＂

　　戚朵睨他一眼，微笑道：＂我做的味道不好，妈妈最会做，很小就开始教我。她不在后，戚教授忙，我只好承担这个家务。别的不行，速度是练出来了。＂

　　连湛抱住她，在她头发上亲了亲，忍不住又往下。刚啄到嘴唇，戚朵红脸推开他：＂去拿筷子。＂

　　吃完饭，连湛用洗碗机，怕她无聊给她开了电视。

　　戚朵听着水声，含笑盘腿坐在电视前，全没看出在演什么。

　　＂下面插\入一条短讯。据知情人士透露，日前以三千万成交的著名画作「渡」被神秘买家再次转手，价格翻番。而不幸的是，其创作者、著名画家钟霆先生却在某画展上意外被刺，至今仍在重症监护室，生死难明。＂

　　＂有网友认为，书画市场价格混乱，应当整顿。但专家表示，市场决定一切，艺术市场即使存在泡沫，也非人为可以限制。又有网友认为，此次名画家被刺一定与天价画作受同行嫉妒排挤有关。。。＂

　　连湛走到戚朵旁边坐下，将手轻轻搭在她肩上。

　　＂你的变异人格正在调查这个案子。＂他坦然说。

　　戚朵有些吃惊地抬头。

　　＂你应该早有预感吧。＂连湛继续道。

　　戚朵半晌道：＂是的。从我看到姜荼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她是我下一个遗落梦境的主人。＂

　　连湛摸摸她的头发：＂嗯。＂

　　＂也许是今晚。＂戚朵说。

　　连湛沉吟一下：＂介意在这里吗？＂他摊开手：＂让我舒服一点。＂

　　戚朵知道他也许又要彻夜不眠，犹豫了一会，＂嗯＂了一声。

　　连湛便起身拉起她走到屋东，给她指浴缸的位置，拉上帘子：＂我从不用浴缸，都是新的。不介意的话请用，你也能舒服点。＂说完他便去另一间浴室冲澡。

　　戚朵犹豫了一下，打开热水。

　　躺在浴缸里，恰好对着雾气朦胧的万家灯火，景色是很好的。她无心观赏，迅速洗好出来，套上浴袍，又把内衣洗好吹干穿上。

　　戚朵按一按有些烫的脸颊，只听连湛在外面问：＂我能进来吗？＂

　　戚朵忙答应一声，连湛把一包女士护肤使用装递给她：＂商场寄来的，刚好你用。＂

　　收拾停当，戚朵坐在沙发里，连湛将暖气开大些：＂那就开始？＂

　　也许因为刚洗过澡，屋里又暖和，梦境一开始就呈现出温暖明媚的气息。

　　法国。

　　阳光的光柱从典雅的玻璃窗射入，博物馆中人不多，许多白人的脸和法语的氤氲声中，一张黑发黑眼珠的东方面孔脱颖而出。

　　那是姜荼。她有一张颇为可爱，充满青春气息的圆脸，两眼眼角微微上翘，目光清澈无染，很有些像年轻时的邓丽君。

　　她快步走着，一扇扇窗户洒下的光柱在她脸上弹跳而过。

　　博物馆的另一边，一个看起来桀骜不驯、十分骨感的东方少女也快步走着。

　　她们不约而同地走入美术展区，在同一幅画作面前停下。

　　＂潘玉良。＂（注）

　　＂嗯，潘玉良。＂

　　少女偏过头，对姜荼昂起下巴一笑。

　　姜荼回以一笑，伸出手：＂我叫姜荼，鹤城人，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一年级学生。＂

　　少女咧开嘴巴：＂我也是鹤城人，你就叫我英子吧，三无人员，无钱、无工作、无背景只有背影，不过，法兰西不也欢迎我吗？＂

　　＂真的？＂姜荼双眼发亮：＂他乡见老乡，走，我请你吃饭。＂

　　阳光澎湃，铁艺窗栏兜不住粉的白的黄的紫的花朵，纷纷垂吊下来。

　　英子不感兴趣地拨开花穗，埋头苦吃：＂点这么多，够阔气啊。你是官二代还是富二代？＂

　　姜荼笑：＂前者吧。不过，我爸爸只是很小很小的一个官。＂她拿小拇指比一比。

　　英子冷笑一声：＂我不纳税，关我鸟事。＂

　　姜荼不以为意，反而很感兴趣地问：＂你说你没工作，没钱，那你怎么来法国的？＂

　　英子拿起餐巾抹抹嘴：＂男人带我来的。＂

　　姜荼噎了一下。

　　英子看她一眼：＂你不会还是处女吧？我十几岁就出来了，只过我想过的生活。在丽江卖过唱，当过网络写手，设计过瓷器，开过酒吧，都没劲了，想出国，刚好有个男人非要带着我，我就来了。＂

　　＂那那个男人呢？＂姜荼小心问。

　　＂睡了，散了。＂英子端起小小的咖啡杯一仰脖。

　　姜荼眨眨眼：＂你一定看过很多风景。＂

　　英子把一个边角磨得破烂的本子拍在桌上继续吃。姜荼拿起来翻开看了一页，又看一页，女人，山水，小孩。。。她有点激动：＂这素描都是你画的？真棒！＂

　　＂画画就没意思了。我干什么都长不了。＂英子打了个哈欠：＂吃饱了，改天找你玩。＂

　　注：潘玉良：中国民国时期的著名女画家，曾留学法国，部分作品被法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