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珠，你有什么可以与我比的？
比我小了整整四岁，无父无母，又有谁为你撑腰？
哪怕是心机深沉，又能如何？还不是不得人心？拥有了这些下人们的卖身契又如何？最后还是众叛亲离。
沈云珠缓缓地端起手边的茶。
这是她最爱喝的茉莉花吃。喝入口中，清香宜人。
她嘴角扯起一个笑容，“大姐姐可惜了。”
尽管明知是沈云珠勾她上钩的话，沈云瑾还是忍不住问道：“可惜什么？”
初春的阳光里，绿树红花，黑瓦白墙，映衬得少女的灵动中有一丝邪气。
沈云珠勾唇一笑，“可惜大姐姐昨天没有跟我们一起去净觉寺上香，错过了那么一场好戏。经过了昨天的那场戏，我才知道，大姐姐的志向高远，这么多年都待字闺中，竟然是看中了林世子！怎么，大姐姐眼下是不承认了吗？”
承认？她为什么要承认？
沈云瑾委屈地就要落泪，“你不要血口喷人。我看在妹妹年纪还小的份上，不与你计较……”
“那婶娘想要杀了我的事情，你是不知道的了？”
猝不及防地，沈云珠凑近了沈云瑾的耳边，这句话说得如同鬼魅一样。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心头一跳，竟然觉得面红耳赤。
云珠低头浅笑，“我现在是奇怪一件事情。京中那么多优秀的男子，你为什么偏偏要挑了林世子这一个。难不成你以为我不挡着你的路了，梁国公府就会同意你一个退过亲的女子嫁进去成为宗妇吗？”
“啊！”
谈话的内容完全超出了沈云瑾的预料！她又羞又恼，又是急又是气，喊了起来，“沈云珠，我不知道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不知羞耻的东西！我作为你的长姐，却不能看着你慢慢滑入堕落的深渊！现在母亲病了，我代掌了中馈，我现在就要教教你礼义廉耻四个字怎么写——”
“礼义廉耻？哈——”云珠的嘲讽更甚了，“谁都能说这个话，但也轮不到你来说吧。当初见着郭家权势煊赫的时候上前结亲的是你，现在人家家道中落了不肯出嫁的也是你，还肖想你妹婿，大姐姐，有你这样的榜样，咱们家哪还敢称礼仪之家？”
“啊——”
沈大小姐受不住刺激，惊怒之下，伸出手，就要教训幼妹——可是云珠怎么会给她这样的机会？
手腕被人狠狠地抓住了。生疼。
伴随着疼痛的，还有深深的难堪。
“二妹妹，你一定要如此？我不知道你遇到什么了，怎么就让你变成了这样？三天前，咱们姐妹俩还在一起，和和气气地商量给老太太的寿礼。这么多年来，我照顾你，谦让你，自认为，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
云珠不由地将手握紧。
“碧绫、碧缎，你们俩来说说你们是为什么被我惩罚的？”
“奴婢……”
“奴婢……”
这两人唯唯诺诺，眼圈儿红红的，好不可怜，却说不出话来。
“啪——”
“啪——”
干脆利落的两个耳光，是碧流，干干脆脆给了她们一人一个。她福了一个身，口齿清晰，目光坚定，“小姐，碧绫和碧缎两个，胆敢与外人勾结，害小姐的性命，就是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这话一出，一片哗然——
刚才云珠一言不发地就要求责打这两个贴身丫头，大家都心下纳罕，可谁也没有想到是这个缘由！
再联系到二小姐与大小姐说的话——
众人心中才明白！
原来如此，兔子急了都咬人呢！二小姐平日里说话都很难大声呢，难怪这次变得这么厉害！
这大小姐看起来温温柔柔，却没想到居然心机如此之深！
“碧流，把我珠光匣拿过来！”
碧流很快地端来了匣子，云珠从怀中掏出金钥匙，很快地，出现了厚厚一叠卖身契。
“我今日，沈云珠，在这里告诉你们一件事情，我们院子里的每一个人，你们的小命，你们家人的小命，都捏在我的手里。要认主子，可千万别认错了人！”话是这么说，眼睛却扫向了沈云瑾。
“有些人掌握着中馈，权力极大，手里漏点好处，就能让你们把主子是谁都忘记了！可是我沈云珠，是绝对受不了这种事情的。你们别指望着能当墙头草去巴结巴结！做之前想想自己的小命和家人的小命！”
沈云瑾红了眼睛，“你别指桑骂槐！”
这话得到的却是闲适的淡然一笑。
“大姐姐可以走了，喜欢碧绫和碧缎两个就带走吧。反正我这里是容不下她们的了。难得跟大姐姐投缘，不如就送你了！”
院门之外，青林深处，一个丽人的身影一闪而过。
碧青去打洗脸水了。
精美的金簪抽出，墨黑的长发如同瀑布垂落。
美丽的少女托着腮帮子在流光镜前面发呆。
碧流拿着梳子，一边替小姐梳头，一边轻轻地说话，“小姐，今儿个……您就这么放过碧绫和碧缎了？”
“嗯？”
淡淡的一个音调，却令碧绫的心跳如鼓。
别看她今儿个教训那两个毫不手软，可是如果说心里头对她们俩毫无感情，那也肯定是假的。
这许多年，一起长大的情谊，也是真真的……
可是小姐向来厚待她们，碧流怎么也想不到碧绫和碧缎居然敢背叛小姐！
就是死了也是应该的……
这是眼下，小姐把她们俩交给了大小姐，碧流就有些看不懂了。
她们背叛了小姐，为的是太太，眼下里交给大小姐不是纵虎归山了吗？
云珠在镜子中也能看到身后的碧流眼中的纠结。伸出手，摁下她梳头的动作：“你以为，我是太过仁慈了吗？”
“小姐……”
云珠伸出一个手指头，放在嘴边，作出一个嘘声，“你看着吧。我太了解我大姐姐了。哼，到她手里，那可惨了。就她这么一个爱惜羽毛的人，怎么能够容忍这世上有什么事情会影响她的声誉呢？”
碧绫和碧缎，是罪有应得，可是别的人……
“碧流，你帮我瞧着碧青。”
碧流都有些惊住了，“小姐你的意思是碧青——”
“嘘——”云珠温和地笑笑，“你帮我看着就行。你看窗外，那月亮多圆啊。我还想起来，母亲在的时候，我和她一起在窗下等着爹爹下朝回来呢。”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此事古难全。
比这更难全的却是人心。
她既然敢这么直接对上二房，靠的也不是一番孤勇。
有些属于自己的东西，也是时候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