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云归处 第 5 章
作者:摸醒儿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制定并落实香港区发展目标,组织实施市场研究分析,监督公司新品开发决策是否合理……工作连轴转的江先生忙里偷闲过个周末,却过得相当糟心。

  导-火-索是一件白色衬衣。

  他去阳台收衣物,瞥到某件衬衣领口有一大块扎眼的蓝色痕迹,就拿着衬衣来到她房间门口,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

  她刚洗过澡,插好吹风机正要吹头发,床上的手机里播放着陈奕迅的《红玫瑰》。

  她一边扭着腰,一边改了歌词五音不全地跟着旋律唱:“得不到的怪你太骚动,被偏爱的我就要有恃无恐……”

  看到那张臭脸,她停下高歌问:“干嘛?”

  他摊开衣服:“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晾衣服的时候离我这件衣服远一点?”

  他晾在外面的衣服有十几件吧,每次出差回来阳台上就挂满了他的衣服,光衬衣就有七八件,而且一半以上都是白色的,这件有什么明显不同么?还有……染色管她什么事:“我的衣服又不掉色。”

  “是你那件蓝色羊毛衫染上的。”

  “不可能。”几百元钱买的衣服,店家拍过胸脯起过毒誓呢,她打开吹风机吹头发,“是你自己不小心吧?你不也有蓝色的衣服,说不定是一起洗的时候染上的,晒的时候又没注意。”

  这么大一片注意不到就成瞎子了,噪音太大,他只得提高声音:“去看一下不就知道了?”

  “你没看我在吹头发么?”

  吹了几下看见他还在门口,她关上吹风机,没好气地说:“如果不是我衣服的原因,你是不是会向我磕头认罪?”

  他把衣服丢在椅子上,言毕即走:“处理干净了,我明早要穿。”

  她扔下吹风机,拿起衣服追出去:“我今天就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把他拉到阳台,亲手做实验给他看,在那件被他称为“罪魁祸首”的羊毛衫上洒上一点水,用力地挤捏一下,在指尖那么一抹……淡淡的蓝晕染开来,确实褪色。

  他转身回房:“真无聊!”

  她不禁气恼:“无良商家,无商不奸。”

  只能买件新的给他,可……衣服上怎么没铭牌呢?她走上前问:“你这是什么牌子的衣服?”

  “你处理干净就行了。”

  “你这是什么牌子的衣服?你说了我好去买啊。”

  “我明早要穿,你处理干净就行了。”加重语气重复着,好像嫌弃她听不懂人话,而且说了也白说,因为她压根买不到。

  “你一定要穿这件么?”明早是多早?都快十二点了,去洗衣店已经来不及了,让她处理……她不用睡觉么?而且他明明有那么多衣服可以选。

  可他说得明明白白:“一定。”

  她碎碎念:“又不是没有衣服,为什么非要穿这件?这件很好看么?不觉得啊。都这么晚了你让我怎么处理?这不是抬杠么?哪有大半夜让别人洗衣服的?就是周扒皮也得让人睡一会儿吧。你还是公司领导呢,你对员工也这样么?心够狠啊,公司留得住人么……”

  “说完了没有?”就像一只蚊子在耳边不停嗡嗡,啰里啰嗦个没完,烦死人了,他吼了一声,世界顿时安静了,然后才说,“你说得越多耽误的时间就越久,还不如早点去做。”

  她咕哝地气结,“没有这件……难不成你光着身子出去?”

  他目光一沉,端详着她:“你成心的吧?”

  该不是以为她为了钱使坏吧?小人之心!她鼻子要气歪了,忿忿然:“你给我仔细瞧着,什么叫是我成心的!”

  走过去拿起餐桌上的水果刀,轻轻一刮,袖子马上多出个豁口。

  “混蛋!”他冲上来拦她。

  她都没看清他是怎样过来的,原站在五米开外的楼梯上,一转眼就到了她跟前,捏住她的手腕一捻,剪刀落到了桌上,抢过衬衣放到沙发上,一言不发地扯拽着她走到门口,打开门一把扔了出去,又“啪”的一声关了防盗门。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又成了门内门外对峙了,只是主客互换,他是主,她是客,其实她还要惨些,只穿了件薄睡衣,拖鞋是半掌的,没穿袜子,头发还没来得及吹干。

  他抱着双臂,冷眼看着她:“你很爱动粗嘛。”

  “是你先刁难我又冤枉我的……”她抽搐着嘴角,凌冽地瞪视他。

  “先道歉,然后去楼下捡些月桂树叶,用小苏打先漂白再……”

  “我不做。”她一口拒却。

  他轻嗤一笑,带上了室内门。

  “开门,开门,你大爷的!”她不息地敲着门,手都拍红了,门内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对门的魏明听到声响探出头:“和云恪吵架了?”

  魏明是教育局退休工人,七十多岁,人和蔼可亲,和江云恪是同期购房的业主,对门而居,老伴腿脚不好,几乎不出门,夫妻俩没有子女,家里遇到搬搬扛扛的重活,只要方便,江云恪就会代劳全包下来。老人家对他也是好得没话说,他一个人住的时候,家里隔三差五改善伙食都会给他送一份,对她也很友好,楼上楼下见了都会嘘寒问暖地聊上一番。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尴尬地笑了一下:“吵到您了……”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魏明笑着问,又劝她,“云恪这孩子吃软不吃硬,你说两句好话,他就没事了。”

  “嗯,我知道了。”

  “快进去吧,天冷。”怕她不好意思,魏明就笑着关上了门。

  她笑着点点头,却转头进了电梯,如果现在开了个认错的头,岂不是等于承认他施暴有效?以后还有她过的么?

  让她去说好话,没门!

  可走出小区她就有些后悔了……她又能去哪儿呢?

  这是第二次被人赶出来了,这么一比妈妈还是疼爱她的,起码撵她出门时给足了钱,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穿成这个样子,身无分文,好似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在大街上游荡。

  在路口的绿化带旁看到前面有个人,她见到救星般地跑了过去:“先生,能不能借一下您的手机?”

  男人的手正摸向裤子拉链,他……在小解?

  她速即退后:“打扰了。”

  男人提着裤子醉醺醺地走向她:“想找地方玩玩么?”

  “滚!”她拿起鞋子震怒地扔过去,赤脚往马路中心跑。

  虽偶有车来车往,甩坏人却一甩一个准,因为能最快被人看到,然后在灯光下曝光。

  过马路时她与一辆奥迪车擦身而过,司机特意停下车,降下车窗骂了句脏话:“操-你-大爷,想死去跳楼!”

  还好只是虚惊一场,她顾不上理对方,安定地走到街对面,进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直接走到娃娃脸的女营业员面前:“您好,可以借手机用一下么?谢谢。”

  营业员看了看她,掏出手机放在了柜台“店内有监控”的标识处。

  她随后拨打了幺幺零,把情况简单说了一下,接电话的民警让她等一下,说一会儿就到。

  二十分钟过去了,左等右等不见来人,她躁急得直跺脚。

  “你话讲得那么平静,一看就是小事,他们快才怪。”营业员一语道破,拖着长音说,“熬着吧。”

  熬就熬吧,她借了件工装,又要了杯奶茶,先请营业员自掏腰包填上账,说只要一到家就拿钱还给她。

  营业员清洗着豆浆机,说:“你房东那么宝贝那件衣服……应该是别人送他的吧?说不定是人家的定情信物呢。”

  她这才悟过来,可他怎么不说呢?但……好像自己也没给他机会说。

  不过营业员等了一会儿又说:“就算是定情信物也不该赶女生出门,那还是个男人么?”

  她也跟着说“不是”,不过还是有些不安,但……算了吧,先不内疚了,就算全是她的错,现在也受到惩罚了不是么?

  她披着工装坐在长平台桌前等着不知何时能到的警察,身边有个人,长夜也就不太难熬了,营业员和她聊着最近的热播剧和明星八卦,还说到了伊李,说以前伊李来店里买过几次东西,身边总跟着一个很酷的男人,还说伊李肯定会红的,原因是有大老板捧。

  不知营业员说的是江云恪还是伊李现在的老公,她就没接话,中间有几位客人过来买烟,她们就没再续聊。喝完奶茶,她卧在墙角半躺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良久,身体一轻,她被人抱了起来,

  因为本能的警觉性,她霎时醒来,睁眼看见那扬着的傲气下巴,气不打一处来,挣动着去掐他手臂上的肉。

  江云恪“嘶”的一声抽了口气,托着她双腿的手一松,她大半个身子坠落下去,他另只手加重力道扣紧她的肩,她才没做自由落体。

  那件工装已经还到了营业员的柜台上,她身上多了件呢子大衣……而他穿着风衣站在一旁。

  她一把推开他,把衣服扔给他,“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说完又觉得好像骂了自己,就又说道,“假惺惺!”

  “你走不走?”江云恪把大衣拿在手里,一贯的淡漠口吻。

  她站着没动,就这么走了好像很没面子……可也不能说不走,她可不想在这儿睡一晚上。

  “当然走了,这儿哪有床上躺着舒适?”营业员充当起了和事老,然后张嘴不发声地和她讲着什么,应该是在说“他好帅”之类的话。

  好吧,他都找来了,她自己找个台阶下:“你别以为我原谅你了,我走是因为……”

  “愿回不回。”他听都不听,说完就一个人出去了。

  这人,就不把别人的脸当脸。

  “快跟他走啊,这么帅的房东,要是单身就拿下,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了。”才几分钟啊,营业员已经立场全无。

  看来营业员并没见过他嘛,那夸张的表情……

  她马上出去追他,原因却是:“我还欠人家钱呢,你有没有带钱?”

  “他已经付过了。”营业员在后面冲她说道。

  走出不远,在路边碰到了赶来的民警。

  看到两人,出警的民警不由敛眉:“小姑娘啊,以后和男朋友闹矛盾这种事尽量自行解决,别浪费警力。”

  实在是解释不动了,她站在一旁不说话,倒是江云恪,买了咖啡送给几人,还一个劲地道歉:“是不该因为这种小事麻烦几位同志,全市人民都要你们保卫呢,被不需要的占了,需要的不用不了了,我们保证吸取教训,绝不再犯!大冷天的,辛苦各位了。”

  不亏是做市场的,全身就只长了一张嘴,几句话把民警说得笑弥弥的:“夜里还出来的有几个不辛苦的?理解万岁吧!”

  临走前,民警还留了手机号给他,让他有事直接电话联系。

  警察离开后,他们也要回家了。

  雾色迷蒙,四野阒然,只有两道斜长的影子和静幽幽矗立在两旁的香樟树,淡黄的灯光为大地披上一件新衣,夜空浓墨得不见一颗星,苍凉得让人陶醉。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大街上。

  “要不要背你?”他忽然回过头问,声音里带着一丝懊丧。

  知道她穿得少所以带了衣服过来,没想到她把拖鞋走丢了,她光着脚丫子一瘸一拐的……着实不像话。

  她头扭到一侧,横眉冷对。

  江云恪热脸贴了冷屁股,便不再管她,刚走了两步,一个低而沉着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以后……别这么对我。”

  她说得那么诚恳,以致他有几分失神,原来是程咬金的三板斧子,剥掉那层保护壳,内里于此柔软,语调里有丝委屈,更多的是理所当然,却没他想的哀求……就像是他欠她的。

  但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只是漠然地望着小区方向说:“你戒得了张牙舞爪?”

  她很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你要不那么横,我也不会赶你出去。”他蹲下来解开鞋带,脱下黑色的亮皮鞋子放到她面前,“快穿上。”

  “啊,你……”看他穿着驼色的船袜踩在地上,她不由张大了嘴巴。她知道他很爱干净,一起住的这些天总挑她的刺,不是说她桌子擦的不干净就是说地拖得不彻底,阳台的玻璃都要每天擦一遍,她在心里骂了好多回了。

  “穿上啊,穿上赶快回家!”看着她愣着,他小声提醒道,然后走一步抬脚看看脚底板,很是自我厌弃,“脏死了。”

  穿上他的鞋像踩了两条船,又宽又大,系上鞋带才能走的稳一些,她尽量跑得快一些,早些结束江先生的噩梦,好在街上人少,不然两人的样子都不怎么好见人。

  可是很想笑:“你在摸鱼么?一步一回头。”

  “石小悠,你以后再这样,我绝对不管你。”

  “哦,可是我回去也不会给你洗衣服。”她还记着衬衣的活。

  “不用你洗了,我已经洗好了……对了,回去把那件蓝色羊毛衫扔了。”

  “干嘛扔啊?我要去退货……”

  对话渐稀,无边的路灯把两个身影拉得长长的,渐溶于漆黑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