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云归处 第 21 章
作者:摸醒儿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因为宇恒远的三令五申,不想她左右为难,有宇恒远在时石小扬一般会自觉远离她。

  这还没嫁呢,就开始联合男朋友摈斥自己的哥哥,是该说她爱得纯粹还是该说她没头没脑?事情落在好事者眼里就成了另一层意思。有人传她和哥哥之间有疑似悖逆常伦的畸恋,这让她很苦恼,说她没什么,她在学校也翻不起大浪花了,但她不想人家议论石小扬,她很怕有些话传到辅导员耳中影响石小扬的奖学金或未来的保研,更怕传到妈妈那儿,可又不知该怎么和别人说清,急得憋出了一脸青春痘。最后还是石小扬找到了大舌头们的主要成员,一一训骂回去,平息了谣传。

  大一下学期,系里组织春游,她和石小扬坐在去樱桃沟的高岗上,喝着罐装啤酒,悠然地看着满山坡跑的同学。

  “你去谈恋爱吧。”她对石小扬说,好像这样的话,对他会比较公平一些。

  石小扬躺在草地上,嘴里叼着一棵狗尾巴草:“尔等俗物,不入我心。”

  “嘁,一定是怕人家看不上你。”

  “还有比你眼光更差的人么?”

  她指着竹青说:“她。”

  那时有点私心,朱旭升在追竹青,她信不过朱旭升,如果她的好朋友能和哥哥在一起……那她们将来就是一家人了。

  “就她了。”石小扬吐掉嘴里的草,起身抓着她的手指瞄准一个身影,停了一下又说,“我赢了的话,你得答应为我做一件事情。”

  “两件都没问题。”她爽直地答道。

  虽然石小扬从不在她眼前和竹青过多互动,但之后确实独来独往了一段时间,颇为诡秘。

  她还从张珂那儿听说了有关石小扬的一些反常之举。

  石小扬以前笔记都不做的,现在竟会去自习了,还一回来就趴在桌上写着什么,遮遮掩掩的,看样子不是光复大计就是日记一类的东西;不再踊跃主持宿舍卧谈会了,一躺下就蒙头大睡,但被窝下总有亮光,还有手机按键的声音,一定是偷偷摸摸的发短信呢;还有一条最劲爆的,有一次他正在洗澡,手机来了短信,小高问要不要帮他看,他大喊一声“不要”,光着屁股就跑了出来,拿着手机进去继续洗。

  光屁股啊,要知道对面可是女生宿舍,万一有色女出没不就天下大乱了?

  张珂说这话的时候显然没把石小悠的性别考虑进去,也许是因为她的身份特殊,所以就很自然地把她纳为自己人了,甚至还想向她描述班长的胴体有多棒,被她小声说略过略过,还傻里傻气地问了一句,你应该见怪不怪了吧?被小邱朝脑袋上夯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忘了她是个女生了。

  只是不管石小扬的行为如何不正常,舍友们都不信他是在追女孩子,因为他是谁啊?人人都爱的石小扬啊!还用得着为女折腰?

  不过这一消息却让石小悠倍加兴奋,她把从音像店打工赚来的钱买了衣服和香水送给石小扬做装备,石小扬留下了香水,让她把小贵的名牌衣服退了,说他的皮囊已经够可以了,不用花大价钱锦上添花……

  石小扬没和她说过战况,她也没问过,因为哥哥一直都是这样,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做什么都懒懒散散,但功夫却都会用在刀刃上,到了宣布赛季成绩的时候,谁都比不过他,所以她也不紧不慢,等着他报佳绩。

  但不久后竹青却告诉她和朱旭升确定关系了,她就婉转地问竹青真的对其他追求者一点感觉都没有么?竹青却说对自己一直都很好的人只有一个朱旭升,没有“其他”。

  也就是说石小扬对竹青没有过任何表示,这一消息让石小悠呆若木鸡。

  为他过最后一个生日那天,分别时她望着街对面等会打车回校的竹青和朱旭升,很为幽怨:“你怎么搞的?竹青都不知道你想追她。”

  “追……谁?”石小扬喝了点酒,舌头有些打结。

  “竹青啊,我们打了赌啊,让你追竹青啊。”

  石小扬望着竹青他们搭乘的出租车绝尘而去,又看看她,眼中闪过追悔莫及的悲恸,垂下头坐在路肩上,遐久之后对她说:“我做错事了。”

  她陪在一旁干着急却又不知该怎么劝他,就摇着他的手臂说:“你想让我做什么?你说出来,我照做。”

  石小扬摇着头说不用了,输了就不能让她做了,然后又埋起头呢喃:“我做错事了……”

  所以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石小扬想让她做什么,但她还清晰地记得哥哥讲他做错事时的情态,让她不折不扣地相信他曾站在远处仰慕过竹青,因为只有爱才能让一个傲视一切的人颓废而卑微,让高视阔步的石小扬停驻低头……

  现在她也想说:“我做错事了。”

  一样的悔之不及,却比之而过犹不及……

  因为竹青不肯再要她的钱,她就退了七万给江云恪,留了刚好够度日的,然后定了下个月中去上海的机票,有家出版社请她为一批青春文学书籍做插画。

  闲下来时,她一件件收拾行李。

  本以为很少的随身家用,却磨磨蹭蹭越整理越多,光那些零零散散的小东西就装了两大袋子,石小扬送她的沙漏和泥塑小马,宇恒远给她的生日贺卡,他们一起刮过的彩票……她都是走哪儿带哪儿的。

  记忆靠不住,会越来越淡……所以要好好守着那些附着回忆的东西。

  工作接近尾声时,江云恪从外面回来了,朝她的房间看了一眼,除了当季常换的几套衣服和一些摆件,其他已放置停当,连毛绒玩具都装进了箱子里。

  一阵风从窗口吹进,桌上的画稿被吹散落地,她一页页拾起,然后走到他面前,因为他也捡到了一页。

  “地方找好了?”他看着手里的画页问。

  “是的。”淡蓝色牛仔上衣,腰间随意打着结,白色七分裤,长发垂在肩前……幽懒的装扮,如同一把软沙的嗓音……

  “找了搬家公司还是你朋友送你过去?”

  “都不是。”

  “你……去哪儿?”

  “去我想去的地方。”

  “不是要待三年么?”

  “忽然不想待了。”

  江云恪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画页,上面画的是一个被水滴包裹的看不出性别的七八岁的小孩,戴着草帽,穿着花草编织的小衣服,兴致勃勃地踩在绿油油的草地上,没有多余的文案解说,也没有落款。虽然工作中也会接触到一些美术绘画方面的知识,但他更多的是把这些当作机械环节对待,没过多的情感映射,倒是安闲时接触到的她的画,偶尔会有意乱的触感。就像这幅,虽说不出个所以然,但又觉得是明白的,原想求证一下,看着她在极力和他保持着疏间,就只好作罢了,默默地把画还了回去。

  其实也许她走了更好,不然……他怕自己哪天做错事。

  清理完她洗了个温水澡,换了身衣服就出去了,先去吃了个饭,然后沿着梧桐小道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穿过一条小巷到了小横山酒吧街。这儿有目不暇接的酒馆和铺子,褪去静谧如斯的白昼遗留的最后一丝色彩,晚上华灯初上,激情包裹的风情万种隆重登场。

  她有个习惯,心情不好或寂寥时,到喧嚣的人群中去听欢呼声,好像这样一来自己也会跟着好起来。

  在一家叫做“自由庄园”的酒吧内,无数的男男女女在霓虹灯光的照耀下随着hippop的节奏恣意摇摆,调酒壶在身着黄色短裙的性感女调酒手中优雅地翻飞着,划出一道道绚丽的火影弧线,燃起一颗颗躁动的心灵。

  点了一杯鸡尾酒,躲在角落处,暧曃的灯光照在脸上,忽明忽暗,左手可以触摸安静,右手可以迎接人潮,很妙的感觉。

  前方一位四十来岁的男人不时看向她,午夜时分终于迫不及待地走了过来:“小姐海量。”

  定睛一看,竟悄无声息喝了那么多酒,难怪头重脚轻四肢乏力呢,这样可不好,醉了会麻烦到别人,得立刻回去才好……

  手边的手机震动响起,她盯着来电名字,接通之后近似嘶吼:“法克!我讨厌你!”

  骂完关机,在别人骇怪的目光中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颤巍着差点绊倒,被追上来的男人稳练扶住。

  她抱着手臂,望着呼啸而过的车辆,眸清如水:“你想和我约-炮?”

  男人被她的直率逗笑了,转头看着她笑,但随之收了起来:“我们都太寂寞了。”

  寂寞?不,好像比寂寞更可怕,茫茫尘世上有着她抓不住的巨大玄虚,似乎一直都是这样,她曾想努力抓住他们,抓住爸妈,抓住养母,抓住宇恒远,可到头来她抓到了什么?只有她的石小扬……她那死在冬日腊月的北岭水库的哥哥,一直在心底帮她驱赶着如冰的冷寂。

  她多想他啊,可他再也回不来了,无论她在梦里梦外如何高呼,他再也不会一阵风似的把车停在她跟前,拽她上去驾车飞驰了……

  男人燃起一根烟,星火的微光映着两张对比鲜明的脸,一个精炼油滑难掩疲态,一个芳华正盛明朗无敌,明眸低垂波纹流转,抖落的风韵在一颦一笑中倾落。

  男人抓了抓头发:“我姓陈,别人都叫我快嘴陈。”

  她醉眼迷蒙,一字字地蹦出来:“我叫石小悠。”

  一下问出芳名让“快嘴陈”受宠若惊,他搓着手,不知该往哪儿放:“小石,你想不想……做些刺激的事?”

  她一副很感兴趣的表情:“讲个笑话听听?”

  这就是她想做的刺激的事?不过陪着一位年轻的姑娘怎样都是好的。

  老陈静思了一会儿说:“讲一件真事吧,我上大学那会儿蓝牙功能刚时兴,我们会给自己的蓝牙起各种各样的名字,这样配在一块超燃呢,像欧阳锋和洪七公配对啊,唐僧大徒弟和黑山老妖配对啊,猜我起的什么名字?”

  “什么名字?”她瞪着大眼睛注视着他问。

  “一头老母猪。”

  “哦……这个名字好……”她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笑点真低……还有更好笑呢……”

  老陈讲着一个又一个笑话,无伤大雅又笑点够足,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满脸通红,笑得干咳,最后蜷坐在地上,抱着双臂箍着自己,头埋在膝间没有声音……

  “好久不讲笑话了,功力退步了……”老陈在她身旁坐下,没话找话地说。

  她抬头,老友一样拍着老陈的肩,踉跄而起:“谢谢您……我得回去了。”

  老陈跟上来,手放在离她腰十几公分远的地方:“我送你吧,不是每个半夜游荡的男人都像我这么有爱心的……”

  她还是喝多了,虽然还能指出回家的路,但在电梯内几乎站不住了,靠着墙的身子就像一条滑腻的鱼,不能控制地下坠,到了十六楼基本坐到了地上,老陈只好背着她出了电梯。

  “小石,你住哪户?”老陈站在两扇门之间,侧着头问她。

  她还没说话,其中一侧的门“吱呀”一声被由内而外打开。

  穿着蓝白条纹t恤和白色长裤的江云恪走了出来,迎面看见他们,准确地说是看见石小悠时愣了一下,然后倚着大门,眼角蛰伏着似有似无的冷笑……

  夜里穿这么整齐一定是有什么事吧?想想石小悠前面接的那个电话,老陈马上明白过来,也许……这是一对正闹摩擦的小夫妻呢,自己热心得鲁莽了。

  他把石小悠缓缓放下,让她倚着墙站好,然后对愤懑的江云恪说:“我送她回家。”

  不管江云恪信与不信,面上老陈也只能这么说。

  “嗯……老……”她一下忘了送她回来的人姓甚名谁,就那样看着老陈,捋了捋长长的头发,捣蒜般点着头,“这位先生……谢谢,谢谢!”

  她眯眼笑着,看也不看江云恪,一步步向门口挪去,因为有些晕乎乎的,腿一软,头“咣当”一声撞到了门上。

  “哎呦……”连老陈都替她疼得叫出了声,她却只是呲牙咧嘴地揉了揉,然后又呆愣愣地拍了拍门,走了进去。

  江云恪看了一眼乐不思蜀的客人:“想留下过夜?”

  老陈像领到了特赦令,憨笑着摇头……但看她碰成那样他还无动于衷,就有些不忍,硬着头皮说:“她喝了一晚上的闷酒,可能有心事,就不要求全责备了吧?”

  “我知道该怎么做。”明显的逐客令。

  清官难断家务事,老陈不好再碍眼,就点点头离开了。

  乖起来的石小悠很乖,不乖起来……说出去大概没人信。

  江云恪正打算出门,这么晚了她还没回来有点担心,好心打电话过去,被骂得火气直窜,又听出是在酒吧,觉睡不着,书看不进,便想出去找一找,不想刚出发就看到这么出人意料的一幕……她不仅和一个一面之缘的人贴那么紧,还带人回了家。

  如果他不在呢?她被人卖了都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