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好了，谢谢！”小蔡签完字，从送花工人手里接过玫瑰花束，与之前送来的那些一一字排开放在桌上，生羡地嘟嘴，“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花是送给石小悠的，每天一束风雨不改，花牌上只有收花人的名字，没有订花人的署名，小蔡猜是那位姓江的先生送的，但小悠姐实在不懂怜香惜玉，一拿到手就往废物桶里扔，还是她拦着，说不要可以留给她嘛，这些花才免去了被弃的命运。

　　所以大家每天都能看到眉飞色舞的小蔡抱着花在馆内晃荡，都以为她正热恋呢。

　　“往道馆送什么啊？直接让人摆家里不就得了，舍近求远！”路海生和石小悠走了进来，看着小蔡座位上的玫瑰堆，禁不住笑出声来，但看到身边的冷语冰人，又忽然明白了江云恪的难处，应该是怕送花工人被打！

　　她抓着他的圆胳膊，睊怒：“别跑题，快点说，是不是你主使的？”

　　以为是路海生作祟，她气势汹汹过来盘问，路海生当场否认出过这种封建馊主意，还反呛她看扁他，因为一次失身就让她嫁了，那是对女性的极为不尊。不过他也对求婚的江云恪大为称赞，那崇洋媚外的尊容看她就像一棵卖不出的白菜，终于有猪肯拱了。

　　“求婚了？动真格了？那要这么说，还算个男人，你想，不到万不得已谁去慷慨赴死？他可是第二次受刑，都死里逃生了，还要去送死，不深思熟虑不会行动，跟你是认真的……”

　　她愤愤然地捶桌：“你狗嘴里不吐象牙，也不能乌七八糟什么都吐啊？我黑白无常啊？和我结婚就那么惨？”

　　“不是你，是结婚这事吧……本就毁人不倦，短命丹。”

　　“那姚云欣嫁你……结不结？”

　　路海生眯缝着眼闪着贼光：“做人不就这么回事？活那么长有什么意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她今天说结，我不会让她等到晚上。”

　　她冷哼：“我就知道……”

　　可惜啊，他愿娶，人不愿嫁……这几天路海生一看到石小悠就想拍桌，他觊觎多久了，到现在姚大小姐的小手都没拉过，路漫漫其修远兮，她呢？江云恪给她灌了多少迷魂药，能让她……都不知该说她什么好，所以说一个是女神，一个是女人啊。不过现在看来麻烦的倒不是石小悠，而是江云恪，石小悠爱上宇恒远，那是小狐狸爱上了驯服她的小王子，她和江云恪……则像一块滑溜溜的小泥鳅和一条冷情的牧羊犬，气场不搭啊……不过现在搭不搭的也不需要他去想了，而是想把小泥鳅捞上岸带回家的牧羊犬。

　　路海生摸着下巴，高深莫测状：“有人八成要被虐了……”

　　从跆拳道馆出来后，她去了香江路的一家茶餐厅，和竹青约了在这儿吃晚饭。

　　竹青爸爸的手术进行得顺风顺水，住院费太昂贵，病情稳住后就回家养了，结合复原情况再看明年是不是要进行第二次手术。竹青拿了三个月的赔偿金，离开了原来的公司，去了姚云欣的工作室，她们吃饭的地方就在工作室旁边百货大楼内的地下二楼。

　　最近竹青比较忙，几乎天天加班，看来今天也免不了了，不然也不会请她到这儿来吃饭了。

　　“会加到几点？”她看竹青黑眼圈很重，眼皮直打架，就把随身携带的眼药水给了她，让她润润眼睛。

　　“至少得十点以后了，”竹青滴了几滴，哈气连天地靠着椅子上仰天长叹，“周四快过去吧，我也就解脱了。”

　　竹青说这周四有一个“天爱基金”慈善晚宴，由杨天伦和几位地产新贵倡导发起，主要为贫困地区儿童筹集教育和医疗资金，是国内颇具影响力的慈善项目。以往活动都会邀请一些知名企业家和富商，这次他们和姚云欣工作室有合作，因为要提供服装赞助，任务紧急，竹青她们就不得不夜以继日地赶工了。

　　企业家……商人……走了一下神，她激昂地抓过竹青的手：“我也想去。”

　　还以为碰上姚云欣她会退避三舍呢，难得她遇到兴趣盎然的事，竹青也被她带得兴高采烈：“我想办法带你进去。”

　　“你看那边……”吃了个半饱，她一扭头看到梁明伟站在一家韩式料理店前。

　　“他呀……”竹青吃着布丁奶昔，对梁明伟的出现习以为常，“杨天伦处于半隐退，这次的慈善晚宴是梁明伟姐姐组织的，据他说姐夫有自己的事业，不热衷家里事务，所以做弟弟的就得多帮衬，尽些绵力，像体察民情这种事，就替姐姐全担下来了……有他在，我们工作室的伙食天天不重样呢。”

　　为姐姐分忧解难也不用天天往姚云欣这儿跑吧？路海生和温文尔雅的梁明伟站一块一比，真像一嫡出的土匪啊，除非姚云欣口味独特，不然他哪来的机会啊？路海生这个大猪头，慈善晚宴这么大的事都不带她玩，莫不是怕她去了搅局？而她竟然还为他的事牵肠挂肚……吃她的，有她什么事啊？他和姚云欣成不了她才该谢天谢地呢。

　　但……遇到路海生的事她就急，一时半会也戒不了了。

　　晚上睡觉前她给路海生发信息，让他把那个锅盖头剪一剪，街舞服少穿，都奔四了还像个嘻哈毛头小子怎么行？一点都不稳重，姚云欣本来就是学服装的，他穿成这样带出去不是贻笑大方么？最好配副眼镜，不近视可以配平框，见人多微笑……别总凶神恶煞的。

　　“谢啦啊，你是我亲妈，不是你说，我都不知道这么多年白过了。”路海生对她的循循善诱弄得悲喜交加，悲的是他要改进的地方实在太多了，这更显得爱情之路很渺茫，喜的是她能爱屋及乌，也算过了一个心坎，然后向她解释为什么没说慈善晚宴的事，“我想姓江的那小子肯定会在，就不想让你去了。”

　　她不骄不躁：“古人还能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呢，我和他非亲非仇，还不能见面了？我都不想什么，你就甭替我害臊了。”

　　“是啊，你石小悠是谁啊，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路海生嗯嗯哈哈，又忽然郑重其事起来，“不小了，你总要为自己想一想，你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其实江云恪也不是不能考虑……”

　　“不和你说了……”又不知拆了他大脑哪根线，唧唧歪歪个不停。

　　刚挂了路海生的电话，竹青就传来了捷报，说找到人带她了，正是在地下城见过的梁明伟，梁明伟晚上还对着姚云欣还唉声叹气呢，说缺个女伴。竹青送他出去时问能不能带个人，梁明伟笑说利人利己干嘛不做啊，就爽脆地答应了，还要了她的号码，说到时候会联系她。

　　她高兴得差点在床上跳起舞来，激动得一夜没合眼。

　　第一次，她盼着日子过得快些，时间一到，早早出了门。

　　“是你呀！”在小区门口，绅士候着接人的简明伟看到她，忍不住拍了一下掌，又望着她出来的方向说，“我有一位朋友也住这儿……”

　　知道他说的朋友是谁，怕他再问什么，她就岔开了话题:“我们走吧，别迟到了。”

　　“你追星？”梁明伟没急着上车，笑容可掬地扶着车门问道。

　　她穿了白色抹胸晚礼服，化了淡妆，涂了淡淡的玫瑰红唇彩，头发松松地散落在肩上，美得简逸，和商界慈善都无任何关联的她这么处心积虑地要去一个名流云集的晚会，还这么性急，倒是很像他在机场见过的为韩星接机而晕菜的小粉丝……

　　“有啊。”她报出一个红得发紫的男明星，“我看他的电影长大的，看新闻说他会来，百闻不如一见，机不可失嘛。”

　　梁明伟半信半疑，摇着头摸到驾驶位上：“唉，想不到你也这么浅薄……”

　　天爱慈善晚宴在一家大酒店举行，因为是做慈善，布置上特意规避了豪华铺张，只在入口设置了礼花拱门，红地毯和嘉宾签到全免，这岑寂的迎宾方式和门外涌来的一辆又一辆的高级豪华车队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可以牵下手么？”进门前，怀抱着一束紫罗兰的梁明伟请示她，看她点了头，就大大方方地和她十指紧扣地走了进去。

　　“梁明伟！”刚进去，一个七八岁的小男生伸着小胳膊朝梁明伟跑来，他穿着小西装，上面的蝴蝶结一颤一颤的，“我可想你了。”

　　梁明伟弯下腰把他抱了起来：“你好啊，杨浩先生！”

　　“快下来，多大了还让人抱。”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随着小男孩一起走了过来，拍着小男孩的腿，看到她马上转向梁明伟，“这位小姐是……”

　　“他女朋友！”“人精”杨浩插了一嘴。

　　“哈，你这周是不是又交新女朋友了，小萝卜？”梁明伟扯住小家伙的耳朵，朝耳孔吹气，然后为两人作介绍，“这位是石小姐……喂，别动我头发，不然我生气哦……”

　　梁明伟被小家伙缠住，介绍只做了一半。

　　面前的女人石小悠在江云恪带她去杨家玩的时候好像见过，不过没见到这个小男孩，记得刘冰说过杨锐三年前结的婚，还是奉子成婚……这么说的话还不是一般的奉子啊，看三人这么亲睦，她很自然地把她当成了梁明晔：“梁小姐好……”

　　女人手一僵，低着头笑了，看来这么叫过她的人不只石小悠一个，但人不愧是见过世面的，笑着自我介绍，化解了小小的凝滞：“我可比不上明晔，她太能干了，我叫舒雯，叫我舒姐吧。”

　　“舒姐……”她有点丈二和尚，声音小了很多。

　　“此杨太太非彼杨太太……”梁明伟发现她闹了乌龙，把杨浩放了下来，“梁明晔呢？”

　　舒雯指着后台房间说：“在里面。”

　　“我带你去找嫂子。”小杨浩一手拉着梁明伟，一手牵上她就往里去。

　　嫂子？石小悠像走进了棉花里，云里雾里地晕。

　　“舒雯是杨锐的大学同学，和云恪三个人一起在美国上的大学，又一起回的国，还一起创过业，不过成为杨天伦的太太后就相夫教子了……我姐在天伦电器上班，最初做的是杨老板的助理，但管的家事比公事还多，最后就把自己管成了杨天伦的儿媳妇，杨锐的老婆……说来话长，他们家的事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梁明伟尽量简单地梳理着人物关系，但她还是一知半解，光这段话就够让人脑补出一部大戏了。

　　“小浩，杨锐哥哥来了么？”梁明伟忽然问道。

　　“没有，嫂子说他在家陪诚诚。”

　　“平时不都日理万机，现在倒成贤父了……”

　　梁明伟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姐夫，只有妻子梁明晔和好友江云恪能有幸常见他的温气，其他人在他眼里就真的只是其他人，连刘冰和姚云欣都不行，要不是杨天伦当年在他们公司内入了几股，有了合伙关系，以杨锐的秉性，和父亲的矛盾真可能会恒久一生，老死不相往来，也不想想他老婆夹在中间多难做人。

　　“我想去转转……”不好以“女友”身份和他一起出现吧，她想转身走。

　　梁明伟拉住她：“来都来了，见一下又何妨？都是我的好朋友……”

　　其实梁明伟有自己的想法，人是他带来的，得保证她的安全吧，慈善界也是良莠不齐，说是他的女朋友，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老江湖卖他的面子，总会注意些分寸，所以他就没去解释刚才的女友一说。

　　梁明伟坚持，她不好再推脱，只好苦笑了一下跟着过去。

　　到了门口，杨浩手压住唇，朝他们“嘘”了一声，然后跃进门内，对着里面的人笑喊：“梁哥哥和他的小女朋友来了。”

　　石小悠心要跳出来了，羞得无地自容，被小家伙这么一叫，给叫成板上的钉子了……而且不见也不行了，因为梁明晔出来迎接了。

　　梁明晔的个子比她还要高一两公分，黄色的卷发挽了起来，一双爱笑的眼睛让人没有一点距离感，正蓝的衣服配着手中的正红小包，撞色的冲击张扬夺目，和高雅的女主人相映成趣，十分相称。

　　“臭小子行啊，悄摸的就交了这么漂亮一个女朋友，妹妹你先坐，姐姐今天有点忙，改天你去我那儿，我们好好说说话……”梁明晔忙的不可开交，暂时顾不上她，就把她拉到一边，倒了杯茶给她，又拿了些点心放在旁边，边看着她边笑，追着杨浩出去前还吩咐打进朋友圈的梁明伟，“好好陪着石小姐，别只顾自己玩。”

　　这是一间小的会客室，角落的架子上放满了酒和烟，桌上摆满了花，黄色鸢尾，淡红的满天星，粉红的康乃馨，在一群姹紫嫣红中，有一束红色天竺葵，是带花盆的……中间的卡片上写有“致小妹云欣……”的字样。

　　他也来了么？

　　就算不回头，她也知道房内还有几个人，背后的目光一束束射来，让她如芒在背，她转过头目寻着梁明伟，却和一道摄人心魄的眼神交汇……

　　江云恪!

　　今日的他西装革履，黑色领带绕在白衣下十分醒目，头发比以前长长了些，色泽光润，浓黑的眉毛短长划一，他倚在桌前，手指轻敲着桌上的红酒杯的杯面，清澈的双目含着重重疑谜的目光穿过众人直投而来。

　　如此旁若如人，好像这房子里就只有他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