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云归处 第 31 章
作者:摸醒儿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石小悠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看着江云恪的车消失在路口的右方,才越过桥洞沿着人行道往前走去,看到绿色顶灯的待运出租车就伸手拦一下,不过有了打车软件后很多司机都不做扬招生意了,所以等了二十多分钟还没打到车,她就地下载了打车app,网络叫了车。

  她站在月下斑驳的树影中,脚下的小路浅浅白白,黑得不是很重,风起时树影会跟着动起来,泄在身上的月光轻转着……

  她伸出手轻轻挥动,打散了清奇的柔光。

  “请问是石小悠小姐么?”面前一个雄壮的背影挡住了她的光,侵扰了她的雅兴。

  她还没来得及抬头去看,头上就挨了一闷棍,眼前一黑,不省人事地倒在了地上。

  摔在地上的手机屏幕上,应答的司机正播打着她的号码。

  一只肥硕的手捡起手机,打开机壳抠出sim卡,一起扔进了旁边的花坛中,然后把她抱离,进了一辆面包车。

  良久,她被充斥在鼻腔内的混着泥土的汽油味熏醒,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脸部着地趴在地上,手脚还被尼龙扎带加了固。转了转手腕,疼得像凌迟,越是挣作,痛感就越深。额头流出的血迷住了眼,有些看不清眼前的征象,只靠着一息尚存的视力和隐隐糊糊的嗅觉感知周围的环境。

  身边是废旧的工地顶楼,上面有明亮的照射灯,扑向亮光的飞蛾,周围是刺鼻的油漆,悬浮的尘土,再远一点,就是还没安玻璃的有半扇门那么大的一排大窗户……

  她在哪儿?被绑架了么?

  “老弟,出去了拜拜佛转转运,你说你撞谁的车的不好撞我的车,撞完让你走你走不就完了嘛,还上杆子负什么全责替我修车,平时没少挨领导骂吧……眼神不好,前途未卜啊。”

  一个听起来平心静气的声音:“大哥,她怎么开罪各位了?”

  江云恪……他也在?

  她硬挣着循声去找,先看到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微秃,穿着花衬衣和花长裤,戴着茶色眼镜,说话带着明显的东北音,好像就是之前问她话的人。“花衬衫”坐在一张竹木躺椅上,慢条斯理地削着一个大黄梨,在距他四米多远的门口,六七个手持着一米多长钢管的人围着江云恪,一个个虎视眈眈地把他盯了个水泄不通。

  “花衬衫”没回江云恪的话,而是问:“你刚说……你是她什么人来着?”

  “房东。”

  “花衬衫”把削掉的果皮扔在地上,不阴不阳地笑:“短期的还是长期的?房到要替她还二百万?”

  他思索两秒说:“她挂靠在我家,出了事我不成第一嫌疑人了?不是还,是替她借……”

  问了两人的渊源,“花衬衫”说石小悠欠了她二百万,敌我力量相距甚远,不是辩白的时候,江云恪思摸着先答应了,然后和对方周璇,许他先把人带回去,三天后凑够了钱就给他送来。

  现在看来,“花衬衫”好像对钱的兴趣次之。

  “花衬衫”对他的提议忧心忡忡,光溜溜的贼眼忽转:“你是想带着警察一起给我送钱?”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报警干嘛呀?”他以退为进。

  “那如果不止是欠钱呢?”

  “就更不报了,破财消灾嘛。”

  “花衬衫”咬了一口梨,梨概略太难吃,嚼了一口就吐了,还把剩下的甩到了楼外,因为是八楼,拳头大的大鸭梨落下后没发出一点声响。

  扔完梨,“花衬衫”唾沫星子溅落空中:“还是让石小姐亲力亲为吧。”

  江云恪嗅出一丝危急,看来今天难脱身了。

  对方的目的显然不纯为钱,为钱的话也不会找上石小悠了。他不由懊悔无及,不是他置气半路扔下她,这帮家伙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有机可乘。因为走到半路还是担心她,他就原地折回了,和“花衬衫”的车擦肩而过,昏昏然然地看到副驾驶上躺着的人好像石小悠,打她电话也没了消息,预感到有些不妙就绕弯追了上去。

  看对方开车的方向越来越偏,似乎是想往郊区走,他急匆地追了个尾,想拖住对方,但刚说要报交警来处理,就被面包车上下来的两个人用刀顶着胸口缴了手机拉上了车,到了车上他才看到“花衬衫”是有备而来,至少有半打的后备军。

  江云恪想,手机没了,这下可惨了。

  去晚宴前他和爸妈说了,如果宴会持续太晚,他就不回家了,直接住在酒店,第二天去公司,所以爸妈见不到他也不会觉出问题不对。不过发现那辆车时他在和刘冰通电话,谈租用公司会议室做电影场地的事情,而且因为追车还没说完就挂了,所以尽管希望渺渺,他还是把仅有的急救机会寄托在了刘冰身上,希望刘冰今晚没去找女演员谈人生,能保有一颗警戒心……那他和石小悠就都还有救。

  “我不认识他。”听“花衬衫”那么说,石小悠提了提气,有气无力地提醒江云恪别着他的道儿,这人打哪儿来的她都不晓得。

  江云恪看了看她,暗示她不要说话,哑笑着对“花衬衫”说:“她就一名不见传的小插画师,自己都过得朝不保夕呢,哪有那个能力弄那么多钱?”

  “有没有能力得分做什么,有些钱她挣得来,你就不行。”“花衬衫”浪笑着,把江云恪晾在了一边,转向醒来的石小悠,对旁边的人说,“松了,别太粗暴嘛。”

  绳索解开,扎带割断,她即刻瘫倒在地,刚颤抖着支起两条腿站起来,又被人一脚踢中腿窝,她一下摔趴下去,膝盖磕在了地板上,疼得她哼了一声。

  “你乱动,就不怕她受惊坠楼?”笑面虎“花衬衫”阴阴地开口,对挣揣着想往外冲的江云恪说,他说话不阴不阳,让人看不懂是怒是喜。

  江云恪无奈地呆在原地。

  他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周围的形势,“花衬衫”的这些手下穿着统一的制服,年纪都不大,二十岁以下的占了一大半,还带着那个年纪特有的稚气,都不是□□,除了一两个耍酷装横对着他比刀子的,其他的比他还紧张。刚才踢石小悠的那个人,看到石小悠倒下时还下意识地朝前迈了几步……估计没想到一脚把人踢那么狠。背后就是楼梯口,如果不是石小悠被人抓在手里,他徒手拼一拼还是有把握突围出去的,现阶段当然不行,只能非暴力不合作。

  所以他很识相地挠着头,对着“花衬衫”笑了一下,往后退了几步。

  “都说了,对石小姐温柔一点儿。”“花衬衫”抬了抬手,两个手下马上把倒在地上的石小悠提了起来,按住胳膊迫她跪在了“花衬衫”面前。“花衬衫”甩着水果刀,在石小悠面前漫着小步,身材魁梧的他站在跪着的石小悠面前,壮如一头大棕熊,““有人给过你钱是吧?我来收账了,一次四十万,一次二十万,连本带利两百万。”

  她知道面前的人是谁了,朱旭升提过,他的大舅哥周强,钱的事不是完了么,怎么现在又想要回去,还多要那么多?难道除了钱,还顺带教训她?这个朱旭升,打架的时候出老妈,现在想要钱又要出大舅子……

  “我们之间的事我们自己解决,我的房东先生和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无关,你放他走,”看那些人穷凶极恶地围着江云恪,她就有些担心,不管怎样,她都不能把他牵涉进来,就斗着胆子讲了话,然后忍着痛动了下膝盖,调了个舒服的跪姿和周强理论,“钱是他欠的就该由他还,我拿钱也早还别人了,又不是放自己腰包了,现在哪儿还有钱再给你?而且我只要了该要的,一个子都没多拿,别拿多出的二十万来栽赃我。”

  啪!啪!

  她刚说完话,周强连续两下手起掌落,打在她的右脸上,她柔嫩的脸颊顿时肿胀起来。

  一旁的江云恪把头扭到了另一边,两次了,他两次看到她被人打,一次能救却置身事外,一次想救去力所不及。

  “知道为什么打你么?第一,我不喜欢没资本还跟我谈条件的人,第二,我不喜欢目光太温吞的女人,不过我更讨厌你这种能力不足又不肯服气的样子,那我就打到你服,”周强捏着她的下颌,讲完这句又扬起了巴掌,她侧着头避开他的手,又被旁边站着的小青年强按着转了过去,不过周强没再打她,只是在她脸上拍了几下,“第三我不喜欢扒瞎的人,三条全让你占了。”

  周强这种臭流氓,要是服软有用她早磕头了,他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毒打,还指望她笑给他看?

  她垂着目光,免得再让他找出不是,语调也尽力缓纵:“我哪句话扒了瞎?”

  周强用刀子挑着她的下巴:“我再问你一句,上个月的二十四号晚上的福泰宾馆,朱旭升给没给你二十万……”

  不可能……那天他带着她去了西江边上,送她回家的时候差不多都天亮了,如果“花衬衫”没记错时间,那他很可能是找错人了,江云恪忽然觉得她有救了,对着“花衬衫”喊道:“喂,你认错……”

  “江云恪!”她没让他说下去,好像终于水落石出不用等着未知的审判了,她带着江云恪不明白的伏罪状瘫坐在了地上,听天由命地看着周强,“你想怎么样?”

  江云恪不懂她为什么这么做,她是因为一句疑言就能剪坏他衬衣的人,又怎么会承认没做过的事?她在保护谁么?

  周强皮笑肉不笑地问站在身后的手下:“我妹妹怎么说?”

  小跟班声音洪亮:“就是她……”

  “我是问怎么处理,傻叉!”

  小跟班顿了一下说:“划……脸。”

  周强在手掌上擦拭着水果刀,对着她的脸左看右看:“跟错人上错床,会死人的,天下男人那么多,你怎么就和朱旭升散不了呢?我老妹大着肚子在店里忙,他拿着私房钱出来和你鬼混,你说我能轻饶得了你们俩么?事要做,钱也要,送你去台湾买包啊,到时候见的男人多了,就不会想他了吧?挣二百万回来哦……脸不好看了价就低了,你得做一辈子了哦。”

  她狠狠地瞪着周强,忽然从小跟班的手里挣了出去,一口咬在周强拿刀的小手指上。

  “啊!”话说个没完的周强随即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顾不上拾起掉在地上的刀子,空出的手往她脸上连环扇打,见她就是死咬着不放,又去卡她的颈,“我要拔光你的牙……”

  负责看着的江云恪的人中有两个跑去帮周强的忙,扯着石小悠的头发,让她张嘴,在众人被周强和石小悠分神之际,江云恪一脚扫倒两个人,抓住另外一个人的手臂往前扔了出去,并极快地夺过钢管朝第四人掏刀子的人投去,钢管“哐当”一声砸中了那家伙的手,他就地翻身过去,从地上捡起来落在地上的刀子,把刀刃一转朝那家伙脚面刺去。

  只听凄厉的一声惨叫,那人抱着脚滚到了墙角。

  这边周强已经摆脱了石小悠,护着血淋淋的小手指抬起一脚把她踹到了地上。

  杀过来的江云恪把手里的刀子朝周强扔去,趁周强躲开的时候,气都来不及喘一下,拉起地上的石小悠往门口推去:“快跑!”

  她顿了一下,拼命朝楼梯口奔,江云恪不停地将追上来的人打退,跟着反打过去,最后逼向靠在窗口的周强。

  但他很快就停了下来,扔下钢管举起了手。

  因为一把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的头,那是一支小口径□□,还特意安装了□□。

  难道今天真会玩完?不是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么?小时候受过那么多身体上的苦,该来的福报还没享够呢。江云恪失落地想,他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想死,他还有太多事没做,没见欣欣嫁人,没和杨锐定娃娃亲,没尽够孝,没等到心爱的姑娘说句“愿意”。

  其他人两两相望,都有些落慌,怕是除了周强,没人想闹出人命。

  江云恪看着卧在墙角哭得满脸泪的小年轻,脚上的帆布鞋已经被血染红了……于是起了恻隐之心,对扣动扳机的周强说:“送医院吧,反正少他一个也影响不了你办事。”

  “他的脚若废了,我要你一双。”周强佻薄地看着他,“真是房东?房自己被窝里了吧?”

  他俯瞰着身后茫茫的黑夜,又看了看“花衬衫”气急败坏的脸,笑了一声,其实他无意激怒对方,但看周强的阵势,怕是怎样都难逃一劫了,既然如此,“示软”就没任何意义了,就图个嘴痛快了:“哪又如何?看你的长相就知道娶了你妹妹的人有多不幸了,大家都是男人,理解万岁吧。”

  周强没了笑,哼道:“冲冠一怒为红颜?逞英雄?好,哥们今天就成全你……”

  一声金属器械撞击的涩闷声响起后,一颗出膛的子弹不偏不倚地打中了江云恪的左腿。

  血很快浸湿了裤子,顺着小腿流出,江云恪闷哼一声后栽到了地上。

  挨了一枪还没完,周强买就送,做了个全套,指示手下:“让江先生爽一爽!”

  除了伤了脚的一个,其他人抡起钢管朝地上的江云恪打去,密集的敲打雨点般落满全身。

  他抱着头缩着腿避开要害,咬着牙忍着酷刑……

  “停下,停!”一个尖厉的几乎要穿破大楼的声音抑阻了所有人的动作,混乱中石小悠铁青着脸走了进来,握着半截锋利的玻璃抵着周强的脖颈,她的手也被划伤了,礼服还染上了一小片。

  “笨蛋!”江云恪小声地骂道,拼了老命把她扔出去,她又来送死。

  但她不回来又能怎样?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地,等她找到人报到警,他说不定早被人打死了。

  她抢过周强手里的枪,瞄准他的头:“打一二零!快!”

  “你会不会开枪啊?”周强痞气地说。

  “不打我就杀了你!”她大概是急疯了,只记得擒贼先擒王,真的要朝周强的额头开枪了,其他人纷纷避开。

  “咔哒!”撞针空响了几声,没有人受伤,没子弹了。

  周强像一只奚弄耗子的猫:“忘了告诉你,我没想过能用到枪,所以子弹没带够。”

  她哭求:“快打一零二救人,你放了他,我凭你处置。”

  周强夺回她手里的枪,瞄向江云恪,嘴里念着“biubiu”声,对愣着的人说:“继续啊,打到天亮,抗得过就放了,抗不过就扔了……”

  其他人没再动,周强接过旁边人手里的钢管朝江云恪身上抡去,石小悠忽然扑上来抱着周强的腰往窗口拖,被周强折住手臂反身抵在了墙上。

  周强掐着她的脖子,恶狠狠地说:“想拉我垫背?”

  “周哥……打一顿算了。”看着石小悠呼吸越来越弱,有人不免担忧起来,已经有一个重伤了,周强不收力,那么大的劲,石小悠真会把他掐断气。

  “天出了事都算我头上。”周强既然来了,自然没想放过她,力气越来越大,几乎把石小悠提离了地面。

  就在石小悠因为窒息而昏厥时,一个影子忽然冲了过来,抱着周强一起跌到了窗外,石小悠被甩到了墙边,倒地后一头撞到了墙边堆着的预制板堆上。

  昏睡的那一瞬,她听见了好多声音,惊呼声,警笛声,风声……

  还有隐隐的呼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