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云馆。
绾歌微微低头,长长的睫毛上挂着一颗颗晶莹的泪珠。
柔白的手不断揉搓着一方丝巾。
涂抹了丹蔻的指甲在烛光中如此鲜艳,犹如烛光中的她娇嫩又华美。
屏住呼吸的安国君怜惜地望着眼前这个小小的人儿。
被安国君久久凝视的绾歌终于忍受不了长久的无言。
挂着泪花的美玉一般的面庞缓缓抬起。
四目相对。
在安国君的双眸中,十五岁的绾歌看到一个男人无怨无悔,至死不渝的爱恋。
少女芳华的她明白这深深的爱恋属于那个早已经香消玉殒的楚地女子语芊,自己不过是一个替代品,一个和那楚地女子长得一模一样的替代品。
“夜已深,殿下是否要歇息?”十五岁的绾歌微微俯身,低声道。
安国君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讲。
大手举起,似乎想将绾歌拥在怀中。
“你如此美,美得我窒息,我该如何才能令你不受伤害?我该如何才能和你长久厮守?我该如何做,才能令上天体恤我,让我能够长久地凝视着你?”安国君哽咽道。
看着闪动在安国君眼角的泪水,绾歌忽然感觉心一阵疼。
“殿下,绾歌一切皆好。殿下放宽心。”绾歌边说边蜷缩进安国君的怀中,纤细柔白的手轻轻放在安国君的胸口。
安国君用力握住绾歌的手,嗓音略微沙哑地说道:“永远不要离开我,永远不要让我从梦中醒来。”
珊瑚珠串成的帘子由于夜风的吹动,微微地动着。
两个相互拥抱在一起的身影在帘子后影影绰绰。
……
深夜,身穿白色中衣的绾歌从床上走下,赤着双脚走到珊瑚珠串成的帘子处。
透过微微动的珠帘,美得似水的绾歌贪婪地望着夜空的明月。
无论何时,无论多晚,安国君都不会留宿在芊云馆。除了相拥,安国君再无任何更加亲昵的举动。
“最美的要留待大婚之夜。”安国君如是说。
想到安国君的这句话,想到那杯毒酒,想到听雨小筑床榻上的那滩血迹,绾歌冷哼一声,一双美目露出鄙夷的神色。
这个夺了自己处子之身的男人是如此的虚伪。
盈盈的双眸深情地望着穿行在云层中的明月。
“公子,你可好?绾歌已非完璧之身,唯有辅你成为安国君的嗣子,他日登高处,才能减轻我对你的愧疚。”
纤细柔白的手轻轻将珊瑚珠帘卷起,绾歌走到精美的金银彩绘的漆案前。
轻轻将放在漆案上的楠木盒子拿起。
看着里面的男女同房的物件,看着里面的男*欢*女*爱的《春*宫*图》,绾歌不自禁地手捂住了胸口。
脑海中再次浮现蒙面的黑衣人举剑朝自己刺来的那一刻,那一刻自己所痛恨的女人俪夫人冲了出来,生生为自己挡了那一剑。若非俪夫人,自己此时怕是已经死去。
曾经的那场大火渐渐变得模糊,曾经的恨意渐渐消失。
“公子,你有一个深爱你的娘,我为什么要记着那恨?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一个当娘的心。”善良的绾歌自语道。
哗啦一声。
帛画《春*宫*图》被展开。
十五岁的绾歌脸色冷峻地凝视着这让人欲*火*喷张的《春*宫*图》,纤细的手轻轻放在胸口,仔细地模仿着《春*宫*图》上的每一个动作。
夜风吹拂,珠帘微动。
相思泣血,爱深沉。
……
永延馆。
宫女正梅俯首低声道:“谋刺俪夫人的蒙面客除一人逃离,其余皆被缉拿,但在送往大牢的途中,这些人皆吞毒而亡。
宫伯大人庄北风带人去追缉逃离的领头人,那领头人被宫伯大人一剑刺死。
太子殿下亲自将俪夫人从芊云馆送回陶然馆,并一直陪伴到太医诊治完毕。”
正在竹简上奋笔疾书的庄夫人庄妙虞嘴角微微动了动。
“好一出苦肉计,好一个歹毒的女人。”
“夫人,您是说?”宫女正梅抬起头来。
庄夫人直起身子,眯缝起眼睛。
“俪贱人用以身挡剑之举取信绾歌,以此举来化解那把大火的仇恨。从她筹谋劝解大王同意太子殿下以太子妃之礼迎娶绾歌,就可看出,为了使绾歌成为太子殿下最宠溺的人,她是不遗余力。
绾歌爱着公子武稼,两人有着共同所爱的人,可以达成共同盟约。”
顿了顿,庄夫人继续道:“太子殿下宠溺一个新进宫的小宫女,这本就是惹得兰池宫内的众女心生嫉恨。而这贱人冒险前往章台宫请命,自然将自己置身众女敌对的境地。
谋刺一事可以化解众女对她的怨恨。”
宫女正梅低声道:“绾歌和俪夫人若联手,太子殿下极有可能听了两人的劝谏。公子武稼会在两人的努力下,被立为嗣子。”
“啪——”略显苍白的手重重地拍击在金银彩绘的漆案上。
庄夫人庄妙虞冷冷道:“深宫一出谋刺案怎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贱人之子何德何能登上嗣子之位?”
“夫人的意思是——”宫女正梅抬起头来。
猛一甩袖子,庄夫人站起身来,步下华美的锦毯。
“以太子妃之礼迎娶绾歌绾夫人,谁人最伤?”庄夫人手握青铜长戟问道。
“自然是太子妃华阳夫人。”宫女正梅道。
“噗——”
青铜长戟飞掷而出,正中雕花镂空的楠木房门。
“那就伤上百遍,千遍。”庄夫人猛回头,阴寒地说道:“有什么比未来的当家主母的怒火来得更让人惧怕呢?”
……
桃红阁。
“齐华姐姐,你可有听说?”青桔兴奋地摇晃着卓文清的胳膊大声道。
“可有听说什么?”卓文清不解道。
白怜开心地说道:“各大工坊的掌事姑姑们说,我们可以暂且放缓手中的活计,抓紧时间为即将到来的太子妃大婚之礼准备要用的物件。
由于绾歌绾夫人是从我们这里走出去的,太子殿下特命内务府在大婚那天允我们前去观礼呢。”
青桔接道:“并且我们这些新进宫女都将得到太子殿下分派的打赏。”
单纯又幼稚的青桔噘嘴,眼珠不断地转动着,手指轻轻放在唇边。
“齐华姐姐,你猜太子殿下会打赏我们每个人多少呢?”青桔向往地说道。
不等卓文清回答,一直低头不语的璎珞哽咽道:“森森王城哪里是那么好活的?”
众女立时安静下来。
眼睛立即湿润了的青桔委屈地说道:“我没有想过绾歌姐姐会被太子殿下看中,我没有想过那些大绾歌姐姐几十岁的夫人们会如何对待她。
是青桔傻了。”
白怜抓住青桔的手,哽咽道:“有太子殿下的宠溺,旁人又能奈何呢?绾歌姐姐定然会事事平安的。”
“啪——”
大戒尺重重地击打在桃红阁的房门上,穆连云在桃红阁外大声呵斥道:“深夜不眠,是想接受什么样的惩戒呢?”
偌大的桃红阁立时安静了下来。
卓文清将被子裹紧。
夜里那蒙面的黑衣人被宫伯大人猛然一剑刺穿腹部的一幕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两人的对话萦绕在卓文清的心中。
纤细柔白的手用力抓着被子,似要将被子彻底揉碎。
一个声音在十二岁的卓文清的心中响起。
“绾歌,我一定会寻到公子武稼,我一定要设法让你逃离这里。再无无奈,再无阴谋,再无谋刺。”
泪水打湿了枕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