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的第一天才发现之前叶东的教训是不无道理的。

　　跟我一起被招进来的另外三个新同事都是b大的高材生，除了陈思燃是女生跟我走得略微近点之外，另外两个男生总是埋头工作不太理人。

　　主管给的任务又多又杂，有时拿着一堆场外娱乐活动叫我们写文案，有时又拿着一堆投稿的剧本叫我们筛选，每天忙得四脚朝天。

　　“你觉得辛苦吗？”午饭的时间我抽空问陈思燃。

　　“辛苦倒是不觉得，只是天天做这些不像样子的琐事，挺没意思的。”她抱怨道。

　　我深有同感，看着另外两组人马每天开会辩论比方案，虽然很忙，可是在我们这些菜鸟看来着实很刺激。

　　想了想自己没有任何工作经验，又在试用期间，只好努力一点先上手再说，午饭的时候也不敢在外面吃，一般都是一边盯着电脑修改文案，一边啃着面包。

　　临近下班的时候接到朱珠的电话。

　　“晚上一起吃饭吗？”她笑嘻嘻地问。

　　“你是来请罪的吗？”

　　“哈哈，随你处置！”

　　“那就吃顿好的，去情人桥西餐厅吃牛排！”

　　“sure！”

　　她爽快地挂了电话。

　　情人桥西餐厅是我们c大附近比较知名的一家西餐厅，从名字也能看出，来这里的情侣很多，这边的情侣套餐非常有名，价位也比较适中，我们三人以前不管是谁赚了外快都会请另外两个来这大餐一顿。

　　下午五六点是下班的高峰期，一辆一辆的公交车都挤得像沙丁罐头似的，一点空隙都没有。后来索性步行了两站路去搭乘地铁，车厢里的人也是疲惫不堪，一个个狼狈得不像样子。看着地铁的闪烁灯下一个个陌生的站名，忽然觉得自己的未来也是陌生的，地铁尚有目的地，可是我的人生呢？未来会通向何处，何处有良人？我的要求并不高，只想有份可以承载我梦想的工作，有一个爱的人，然后组成一个家。

　　可能人在疲劳的时候会很脆弱，会胡思乱想。出了地铁站，风一吹，又变成了平日里理智的战无不胜的我。

　　我在餐厅外理了理头发和衣服，一低头发现雪白的裤脚和鞋子上都有斑斑点点的鞋印。正想清理一下，朱珠已经跑了出来。

　　“等了很久了吧？”我很歉意地笑，“这会实在不好搭车。”

　　“没有，我们也刚到，已经点好了你爱吃的套餐。”

　　“你们？你跟谁？”我很诧异除了我还有其他人。

　　“我跟我哥，你见过的。”

　　西餐厅的环境一如既往的好，安静且舒适，只有恋人在喁喁细语，灯光恰到好处，留声机里是norahjones慵懒的声音在温柔地唱着“eawaywithme”。

　　“喂，你约了我怎么还带你哥？”我还是忍不住破了气氛，在她身后小声嘟囔。

　　叶东已起身帮我拉开椅子，今晚的他穿着一套白色的亚麻套装，上半身是半中式的立领t恤，上面有几颗盘扣，他只胡乱地扣了一颗，另外两个随意地耷拉着，甚是古怪，可是穿在他的身上，只觉得那么潇洒妥帖。

　　“谢谢。”我不是小气的人，虽然那天在咖啡馆有点不愉快，可是事后想想他可能也是看不惯我太傲气，便想出手教训我，虽然我讨厌他的语气和态度，可是想想他的初衷也不是错的。今天他这么礼待，我语气也软了几分。

　　“刚才我哥叫我去机场接他，回来正好宰他一顿，你想吃什么别客气。”朱珠一脸促狭的笑。

　　“太好了，最近每天吃面包，吃得嘴巴里一点味都没有。”我拍了拍手。

　　“怎么每天吃面包呢，你们公司的饭是出了名的好吃啊，是不是哥？”朱珠诧异地看看我，又看看叶东。

　　“哦，没什么，就是刚开始上班嘛，我想多花点时间尽快上手。”我赶紧解释，我可不希望在叶东眼里我是个故意告状的职场小人，职场最基本的守则，不越级告状我还是懂得的。

　　“朱珠帮你点了一份三文鱼套餐，你看你还需要什么吗？”他把菜单递给我，声音很温柔。

　　我晕眩于他温柔的注视，一时慌了神，“来一客冰淇淋吧，”竟然没有伸手接菜单，他讪讪地把菜单递给服务员。

　　服务员很快就把食物送了过来，叶东还点了红酒，“来一点吗？”他摇晃着红酒杯，征求我和朱珠的意见。

　　我非常含蓄地点了点头。

　　三文鱼很鲜美，蘑菇汤也很可口，一切的感觉都是刚刚好，我不禁多喝了两杯。转眼我和朱珠已是微醺，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

　　“玲珑你还记得不，大二那年你暗恋咱们班教现代文学的齐老师，我们老是撺掇你去表白，有一天你喝了两罐啤酒，趁着酒劲就去表白，齐老师拒绝了你，你哭着抱着他不放手，后来他没办法，打电话叫我们把你接回宿舍，你哭得跟个泪人一样，醒来又不承认。”

　　“所以我后来都不喝酒，没有酒力，怕喝了就会做出荒唐的事。”

　　“不过你也够可以的，后来上齐老师的课，你总是用火辣辣的眼神看他，他倒是不敢看你。”

　　我噗地笑出声来，“是吗？我倒不觉得，我看每一个帅哥都是那个眼神，恨不得把他们生吞活剥。”

　　我张牙舞爪地笑，朱珠也被我逗乐了，旁边有顾客忍不住向我们看过来，叶东倒有些难为情，“行了，两位姑奶奶，注意点形象。”

　　“哥，你知道吗？玲珑也真是有性格，那时候追她的人不少啊，有写情书的，有送礼物的，她真绝，直接把情书贴到学校告示栏里，啧啧，以后再也没有人敢追她。”

　　“为了清静，我不想跟不喜欢的人浪费时间，再说是他们死缠烂打的。”

　　“如果是你喜欢的人呢？”叶东竟然接过我的话题，温柔的眼神似乎很期盼我的回答。

　　“那就看情况吧，如果他不喜欢我，那就不勉强，天涯何处无芳草，如果他也喜欢我，我就会纠缠他一辈子。”

　　“你只会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吗？”叶东马上又换了一副玩味的表情看着我，跟那天在咖啡馆里的表情如出一辙。

　　我忽然有种被得罪的感觉，“当然不是，如果一个人光是长得好看，没有气度没有宽容心，我也不会看在眼里的。”

　　我斜视他的神情也不甚礼貌，他低下头继续喝着红酒。

　　后来过了很多年我才明白，为什么我跟叶东总是三言两语就开始不对付，因为我们都太敏感，本身自己又带刺，两只刺猬靠在一起，除非能找到合适的距离相互取暖，否则就是对彼此的伤害。

　　朱珠没有感到气氛的不对劲，依旧拉着我闲扯。

　　我酒劲有些上来，自己都能摸到自己的脸颊烫烫的，浑身懒洋洋的，有点困倦，对着朱珠的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复。

　　叶东看了出来我俩的酒意，提出要送我们回去。

　　“我家有点远，不顺路，我自己搭车回去。”我并不是故意要拒绝，只是从他们言谈得知，他们家都在这附近，而我租的房子却在城市的另一头。

　　“上来吧，你也知道有点远，你又有点醉了，要是出事怎么办？”他皱了皱眉头，拉开副驾驶的位置叫我坐进去，“我先把朱珠送回去，她家就在前面的小区。”

　　车行驶了几分钟，他停靠在一个小区门口，“你等我几分钟，我把她送上去就下来。”

　　看着他远去的背景，我把车窗摇下来，风一吹进来，我的酒就醒了大半，想想吃饭时跟朱珠胡扯的那些话，觉得有些怪不好意思的。正在忏悔以后再也不要喝酒的时候，叶东出来了，他看了一眼车子的方向，似乎要确认我还在车里，便停在角落的台阶上抽烟。

　　角落里没有光，只有明明灭灭的烟头若隐若现，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能喝酒还那么能喝。”他一上车就轻声念叨，语气很轻，略有些责怪的意思。

　　我闭嘴不回话，此时我已清醒大半，不想得罪自己的老板。

　　他略有些意外我没有回嘴，转过来问我住在哪里，我轻声报了自己的住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