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云寂 第一章 引 子
作者:南雁语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星君曾经说过,神仙也是需要度轮回的(当然是例外之外的神仙),逢千年一转生,三千年一劫数,一旦神仙转生入凡尘,便只有人的思维,因此内心种种得以暴露,在人间所为也便显示了在天界是否有洁身染诟,清心蒙尘的堕落倾向。

  第一次见到她时,他才十三岁,性情顽劣,太过调皮,使出浑身伎俩,用尽各种手段脱离了师尊、师伯、师叔和众位师兄弟姐妹们的视线,成功地潜逃出紫宸山,太过顽皮的他学艺不精,本想腾云,却一脚踏空,一不小心掉进了后山的雁荡池中,一池碧霞丹莲开得冰清玉洁,莲花掩映下他的眼神捕捉到一条更为冰清玉洁的身影,由于他体内的火之灵魄,遇到水本能地发光发热,池水顿时变得热烫起来,那条身影“呀”地一声尖叫,本想抽身而逃,无奈没有东西遮掩,只好羞红脸,瞪着眼,用手护住身体,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合理的词:“流氓!”说完,那条身影也顾不得羞不羞,只管怒不怒,伸手便要赏他一耳光。没想到他躲都不躲,那一掌终究没打下去,可能是还没触及他的脸,就感觉到灼热的痛,只好作罢,她一个灵动,钻入水中,像一尾小鱼,悠悠游开了。自此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生最大的遗憾莫过于此——不会游泳!

  第二次见到她时,是三年之后,那夜的月色柔和得让人误以为那是来自母亲温柔的抚慰,于是他坐在遥水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冥思苦想自己的生母何许人也,温不温柔,漂不漂亮,突闻声之靡靡,见影之绰绰,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他的眼神捕捉到一树开在月光下的不知名的花,那花树之下有位女子衣袂飘飘,看不清姣好的容颜,但一定是倾世之姿。他本想偷偷走近去瞧个仔细,又不敢太靠近河水,对于他而言只有远离水源,才是珍爱生命,无奈他只能静静地坐在稍远的地方,看着那个女子在花瓣纷飞的树下翩然若梦,虽不知那月下歌声是从何而来,不过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记住了这个梦!

  第三次见到她的时候,他十八岁,美好的年岁,为了不荒废青春,他总想做出点什么,但是一想起十三岁时师父的教诲,至今还觉得胸口生疼。那次逃离紫宸山,回来之后师父差点要了他的小命,那一掌是想打掉他的顽皮淘气,打掉他的不成气候,更是因为听闻弟子禀报说他私自潜出紫宸山,心中恼怒,输掉了一盘重要的棋,这盘棋让自己最心爱的上方砚从此跟随了上官彦。因此长到十八岁的他虽生得一副绝世之俊美容颜,再加上额间隐现的火之元灵的命痕点缀,哪里还看得出半分顽劣,自那日从地狱边界归来,他便疑似痛改前非,早就端正举止,成为一个品行优良的好少年,举手投足之间还有些少年老成的大师风范。师父一直怕他这些偃旗息鼓的坏毛病死灰复燃,其实这些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因为在他骨子里他依然是当初那个掉入荷花池,坐在遥水河边的不良少年,因此他得以再次见到她,而这次她不在荷花池中,不在花树之下,而是躺在棺材里。

  我叫流火云寂,在我刚记事的时候,我就已经生长在这片深山之中,曾经我很天真地以为,如同其它树木花草一样,我也只是这山中的一株植物,只不过会走动,会说话,是一种特殊的植物,直到有天我的手碰到了粘在花瓣上的露珠,突然手心燃起了一股红色的火焰,那花瓣连同露水顷刻间便成了虚无,我才明白,原来我跟它们不一样,而是会伤害他们的异类,那一天我很伤心,我为这种莫名的身份而伤心,更为那不再存在的花之灵息而悔恨不已。

  我叫逐水浮生,如果说出身为神仙是一种幸运的话,我宁愿不要那种幸运,因为传说神仙的宫殿中看不到花之凋零,闻不到四季更替;如果说出身为人是一种幸运的话,我宁愿不要那种幸运,因为传说人所生存的世界尽管繁华热闹,但是却有六月飞雪之冤屈,柴米油盐之苦恼;如果说出身为妖是一种幸运的话,那恰恰是属于我的幸运,身为一只妖,我可以无拘无束领略万物风光,我可以自由自在月下唱歌跳舞,我还可以每天给自己换不同的衣裳,梳不同的发式,抹不同的胭脂,染不同的唇色,不必担心饿死,直到有一天……

  言归正传,万物伊始,维系万物生存的原本是存在于自然界中的五大元灵,五元相生相克,缺一不可。传言掌管五元的五位司神要是众志成城,那可就不是其利断金那么简单了,而是毁天灭地的异数,星君曾经说过,合五位司神之力就连神帝也未必能占尽上风,当然他们没有交过手,一是没有机缘;二是双方都顾及面子,况且五神输了事小,神帝输了,神殿上的光环怕是要黯淡了;三是五神虽然相生,却也相克,虽然友爱,却也时常闹些小情绪,再加上五神之慵懒在天界声名远播,他们恐怕没有那份共商大计篡谋天界的雄心壮志,况五神各有所好,水爱丝竹、火爱枫莲、金爱红妆、木爱丹青、土爱奇石,因此都是自得其乐,并无太高追求。

  五大元灵皆由各自司神的命魂和灵魄看守,命魂就好比人之脑识,能够感知环境变化,预知未来风险,起到未雨绸缪的作用,在突发事件偶然光顾的时候还能随机应变,逆转局势,守护好元灵;灵魄则是五神集聚灵力而成所化之幻体,不仅要在特定时刻替五神执行各自司命,完成各自该完成的事情,还要配合命魂御敌千里,防患未然,保护好元灵。看守元灵的命魂或者灵魄缺失其一,元灵还算安全,但若二者皆失,则元灵危矣,不仅如此,五位司神的命痕将逐渐淡化,在命痕完全消失之前如果找不到命魂和灵魄,则会法力全无,如同凡人,最后将身体里残存的一点灵力耗尽,便只能落归尘土,随风而化。而五元缺一就可能会面临气候异常、时序紊乱、人心不安、茶饭不香、鸡不下蛋、虫不孵化等等大小各类奇奇怪怪,连五神自己也想象不到的问题。因此守护元灵很重要,但命魂跟灵魄更为重要。

  元灵被毁,随着时间积累尚可自行凝聚;命魂与灵魄被毁,元灵便永远失去了保护的屏障,元灵之司神也会形神俱灭,五元司神体质特殊,神职无法随意更替,只有等待万物感召,应生出新的司神,但这个时间需机缘巧合,至于巧合的程度无人知晓,因此诞生的时间无人担保,谁也没法承担这个风险。

  每每五神临劫难,去往人间度轮回的征程上,各自不过是将自身和自身残存的一点灵力投入那红尘滚滚的大火坑,而将命魂和灵魄留在天界守护五元,数千年来从无意外,然而意外终究还是发生了,而今五元失了两元,居于五元之首的水火二元让五元失了平衡!

  火之司神遭受意外天劫,不过做了短短五百年的神仙,就连同命魂灵魄化作流星一同坠入凡尘,星君曾说过,火司神此劫不可避免,即是天命,如果试图逆转,唯恐招致更大的不幸,因此各天神只好安分守己,眼睁睁看着神之坠落,不管它后续如何,只期盼三界之下界的妖魔不要作怪,千万别钻了这个空子,不然诸神安逸的日子恐怕要告一段落了。

  原本以为火司神坠落凡尘,所幸命魂灵魄并未离体,这就意味着在不久的将来,也许就在天界诸神掐指一算的瞬间,不出意外的话他就将安然回归天界,可万万没想到的是,水司神命魂灵魄不知何故,大约是受到了牵连,也跟着落入凡间,命魂灵魄离开天界,水司神性命堪忧,更令人堪忧的是命魂灵魄如若一不小心落入妖界,那才是真正的灾难,星君曾经说过,妖界等待数千年的契机早晚会到来,而那一刻的到来,便是天界诸神浴血,人界日月无光的篇章,不出意外的话,天界终将在损失惨重后度过劫难,可是正如水司神命魂灵魄不知所踪一样,意外如果可以预知或者阻止,那就不成其意外了。

  面对天命,众神只可远观,却不能插手,谁敢做那个向天命宣誓的人,谁就注定是神殿中的罪臣,既然不想做罪臣,便也无能做忠臣了。诸神皆知晓火司神一入凡尘便投身到那清圣之气笼罩的紫宸山中,紫宸仙人果然识货,一看这孩子长得眉清目秀,灵气逼人,讨人喜爱,一眼就看出,这不是一只妖,而是一块玉,遂将此玉收纳门下,本想好好雕琢,无奈刀工不好,还是整天画几笔山水,走几颗棋子,养几片叶子来得逍遥自在,既然此玉决心做顽石,何必浪费那般功夫呢,因此此子长到六岁,连个名字都没有,直到有天他看见师尊放下手中纸笔,抛开紫玉棋盘,摘下紫昙香叶,独自一人赏云,终于得了个好机会,便怯怯地问道:“师尊,师姐、师兄们都叫我师弟,将来师弟师妹们也会叫我师兄,师尊又叫我小徒,我到底该叫什么?”

  紫宸仙人听闻,看了看那烧红的云,又看了看这个现在还不太惹人厌的小徒弟,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以后你叫流火云寂。”

  那一日他有了自己的名字,那一日他的心简直喜上云端,也就是在那一日,紫宸仙人看到他额间隐隐浮现的命痕,那是火之命魂和灵魄凝聚一体的力量之源,就在那一刻,他的不可思议终于土崩瓦解,原来这小子生为上神,就无怪乎身上隐藏了强大得超乎想象的灵力,他在那片云中看到了他的宿命,可惜的是修为不够,除了那片云,紫宸仙人无法看得更远,如果能看得更远,他大约悔不当初,怎么那么轻率就把这个小灾星收到了自己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