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同朽 第十章 蟋蟀之王
作者:隍鹿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柊裴颇为自得,盯了傲头傲脑的大将军许久,最终还是把它放回地面,让它蹦跶着跳走了。

  “咦,怎么放了它?”

  “比起争斗,或许它更喜欢自由吧。”

  “……你还真是蟋蟀之友。”

  柊裴直起身来,又对她说道:“是不是蟋蟀之友我不知道,不过有一首诗名字就叫《蟋蟀之王》,读过吗?”

  宁栀心道我哪有您见识多广,只好摇头:“原谅我孤陋寡闻。”

  “没关系,我可以现在背给你听。”蟋蟀之友丝毫并不介意她的回答,张嘴就开始抖书袋子:

  “在繁星寂寞的夏夜

  如果有人用耳朵听出蟋蟀

  那就是我睡眠中的名字

  如果有人奔跑过一条大河

  要去收回逝去的年月

  那就是披绿的蟋蟀之王

  -----

  黄昏跃入了我的眼睛

  也就是声音用回到蟋蟀心头

  入睡的欢乐使人缅怀春天

  被寂静衬托仿佛拥有

  无数顶星星替换的冠冕

  因为我就是披绿的蟋蟀之王

  -----

  经过深沉的思虑,如今

  天上的群星为我释放光芒

  剔透净亮永无止境

  就像只有心灵所能接触的河流

  在神圣的远古之乡流淌

  因为我就是披绿的蟋蟀之王

  -----

  曾经废黜的王国

  尝到了自由的清新气息

  那最初瞬间的惊愕有如情人

  有如盲目的放纵毛孔的全部内容

  而每个细微的体验已接近完美境界

  因为我就是披绿的蟋蟀之王

  -----

  谁能阻止我的声音在影子里生存

  谁能插手我的思想的灰烬,并且

  看见我的双手仅仅占有着一片空虚

  为我实际上并不存在而感到失望

  而那片永恒的树荫仅仅意味着失败或消失

  因为我是那个披绿的蟋蟀之王”

  抒发完之后,他看了看已经呆立成一桩雕塑的宁栀,道:“怎样,我的朗诵如何,情感到位吗?”

  “……完美。”能背下这么长一首,你也是不容易啊。宁栀反正是越来越读不懂他了:一个异国孤儿院的老师,一个天涯海角漂泊的流浪汉,一个独自喝闷酒的失意者,一个满腹经纶的博学家,一个童心未泯的老小孩,一个张口吟诗的文艺青年,还是一个饱经沧桑、渴望普度众生的养猪场主……不,蟋蟀之王?

  但是适才在他低吟出口的诗句中,她仿佛真的回到了童年时晚上在院子里找蟀仔的情景。繁星密布下,借着月亮散发的光辉,她蹲在地上苦苦寻着,额头和背上已经布满了细细的汗珠,眼神却是专注而执着的。

  不夹杂任何算计与考量,单纯是因为发现了一只新蟀仔而涌出的喜悦。

  现在还会如此无忧无虑吗?——不会了。

  这样简单的心情,是什么时候消失殆尽的呢?——不记得了。

  “小栀子?”眼见她又开始游神,脑瓜里不知道又在寻思着什么,柊裴只得走过来扯了扯她的袖子。“别发呆了,我们走吧。”

  “哦哦?哦,好的……”她回过神来,应承道。

  酒店离市场不远,行了约莫十分钟就看到了酒店金灿灿的顶部。“前面就是了。”宁栀示意道,将车徐徐驶入了地下停车场。

  “那今晚先把它停这里咯,明天早上我再给你开回去。”她停稳当,拉起了手刹。

  “感激不尽。”柊裴笑言。

  “哪里,这话应该是我对你说的。”

  两人边走边聊,回音在空荡荡的停车场里连绵不绝。室内的电压看上去有些不稳,电流声滋滋作响了几秒,猝然黑了好几盏照明灯。柊裴的脸色微微凝重,疏忽停下脚步,拉住了宁栀的手。宁栀一惊,刚想问这又唱得是哪一出,不料对方忽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轻轻压低了她的头,“我送你上去。”

  宁栀并不是无理取闹之人,当下便掩了声任他牵着在昏暗的光线里缓缓穿梭,半摸索着总算进了观光电梯。电梯垂直上升着,宁栀却拉着柊裴尽量靠后面站,集中注意力凝睇着那扇巨大的透明玻璃窗以及窗外的景色,能看到此时的夜幕如同一张沉闷的泼墨宣纸,隐隐有几声闷雷从室外传来,似要将这画纸撕破般。她深呼吸几口,让自己保持平静。

  耳畔忽地袭来轻微的气息。“害怕了?”柊裴低声询问,二人手掌仍旧相握,宁栀挣脱了几下,没有得逞。

  她心中戚戚,有些拘谨,面上仍旧逞强,“谁怕了?”她考虑要不要提醒他已经可以松手了。

  柊裴这次并没取笑她,只是暗暗使力,更加握紧了她的手。“别怕,有我呢。”

  宁栀不吭声,脸颊却微红。只觉得那只手虽凉冰冰的,却十分有力,牢牢攥紧了自己的。手指纤细修长,带了层薄薄的茧子,竟能将她的手完全包裹起来。

  到了她房间所在的楼层,电梯门缓缓打开,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她还在胡思乱想着,冷不防却撞上了他的后背。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柊裴已经停了下来。

  “又见面啦,木头哥哥。”忽然一道细细的声音传来,如同浸入了蜂蜜的糯米一般,甜得让人发腻。

  宁栀望过去,她的房门口正立着一个人影。红裙女孩歪歪脑袋,抬起柔夷挥了挥,跟宁栀也打了个招呼。“还有宁姐姐也是。”

  “封画?”宁栀望着这张熟悉的面孔,“你也刚回来吗?”

  “这句话应该我问姐姐你才对呀,你也和我的木头哥哥刚回来吗?”她的脸上一副天真烂漫,目光却紧盯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

  “你的……木头哥哥?”宁栀成功被肉麻到了,侧头看了看柊裴,“你们认识?”

  柊裴耸耸肩,“很想否认。”

  封画听了也不恼,而是继续自顾自说道:“木头哥哥,宁姐姐就是你新交的女朋友?看上去也不怎么样嘛,黄毛丫头一个。”她轻咬着食指,看上去好像有点懊恼。“还以为你喜欢成熟型的,早知道我先下手了。”

  宁栀瞟了瞟对方飞机场一样平坦的胸脯,感觉这句话实在不好意思发自她的口。

  柊裴嘁了一声,松开了她的手,恹恹道:“我对你可没什么兴趣,硬都硬不起来。”

  没想到他也会开黄腔,冲锋衣同志真是深藏不露啊。宁栀心想。

  封画脸蛋上还是挂着甜美的笑容,可她总觉得比先头多了几分翳阴和不甘。“你又没试过我的滋味,怎么知道自己硬不起来呢”封画复又侧了侧头,故作懵懂。这个动作,让人每次见了都觉得她的脑袋即刻就要掉下来。

  “看你身后那个小鬼就知道,一副肾亏的样子,估计被欲求不满的你弄得够呛吧。”

  宁栀闻言望去,果然是那晚见到的灰衫少年,只是今天面色看上去有些苍白和虚弱。之前他一直站在房门与墙壁的凹陷处,从他们这个角度来看并不容易发现。

  封画偏头瞄了后方的男生一眼,对方连忙伸手揪住她:“别上当,这是激将法。”

  “哼。”封画拂开他的手,“木头哥哥,上次的恩情你不还也就算了,现在我可又有了新线索,只要你跟我合作,我就答应告诉你。”

  “没兴趣。”柊裴一口否决。

  “不要那么快拒绝嘛——”封画咯咯咯笑了起来,“如果我说,我知道你要找的那个人在哪里呢?”

  宁栀听得云里雾里,却敏锐地发现柊裴冷若冰霜的脸上出现了轻微的动摇。

  “我不信你。”忖量了几秒,他道。

  封画双手抱臂,饶有趣味地审视了他一番。“信不信嘛,当然是木头哥哥你自己的选择。但是你在柬埔寨都待了这么久了,有哪怕一点点收获吗?人家说不定早就在地球另一端逍遥快活着呢。”她说着盈盈一笑,“错过了这次,到时候你可别后悔莫及哦。”

  “你有确切的证据吗?”柊裴问道,却是对着另外一位说的,完全忽视了全身心投入表演的她。

  “木头哥哥——”封画懊丧地一跺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