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2苗楼II

　　这一夜似乎特别的长，莫贪恋觉得自己和叶赫在苗楼里折腾了许久，却还没到丑时，精神头不免又足了些。

　　头顶窟窿传来一片火光，自然是苗人举着火把探过来，莫贪恋与叶赫借着火光发现木板之下是条幽深暗道，她朝他使个眼色，叶赫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遁入黑暗。

　　暗道一路向下，跑了约莫一刻的时间，周围从木质吊脚楼转为泥砖石墙，最终进了条死胡同。

　　身后苗人之声越发清晰，两人均是额头冒汗着后退，退着退着，就听叶赫抵着墙面说：“金姑娘，这里有个机关。”

　　莫贪恋“啊？”了一声，便被叶赫抓着一手随着石墙转到了另一片天地。

　　她脚下还没站稳，便觉脖子一疼，似是之前的伤口无端端炸裂开，她伸手摸去，顿感浓稠血液大量冒出，竟有止不住的趋势，她心里有些惊，转头瞧向叶赫，却见他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笔直朝向前方，像个仿真的蜡人，她循着他的目光往前，除了一片漆黑，再看不到其他，神色当下一凛，也顾不得手上沾满了血，伸手猛拍他肩头，吼道：“叶赫！”

　　眼前骤然乍亮，晃得她双眼惨白，一时之间失了九成视力，她一手护住双眼，另一手仍死死扒着他的肩头，如同落水者攀着浮木，生怕稍一松手便会身沉大海。

　　昼白之后是一片昏黄，黄沙漫天飞舞，久滞不落，隐隐含着几分悲凉。不远处沙丘丛丛，细沙之下堆叠着什么，她眯了双眼想要看的清楚，却觉右手被人握住，正是叶赫。

　　叶赫的神情十分疲惫，他面冲着她，与她十指交握，想笑，扯动的嘴角却向下弯去，露出他此生最难看的一副面容。

　　莫贪恋问他：“这是哪儿？”

　　他望着仿佛无穷无尽的黄沙，淡淡道：“幻境。”

　　她想，他一定认得这里，只是不说罢了。

　　这感觉她能理解，比如如果这片幻境成就于她的记忆，场景为高楼大厦，霓虹夜空，叶赫指着一辆从他们跟前以一百八十迈速度掠过的四驱悍马问她：“那是什么？”

　　莫贪恋也一定云清雾淡的回他一句：“幻觉。”

　　只因有些物无法解释，有些事则不易解释。

　　所以她并不逼他，只是这幻境源于他，便是只有他才能设法解开，如果他走不出自己的心结，甘愿长留于此，结果可想而知。

　　她没有挣脱被他牵着的手，反而拉着他在黄沙中迈出第一步。

　　她说：“幻境本没有什么，不过是人的心魔罢了。”她觉得自己这句话颇有几分禅意，又像废话，就如曾经课本上的那句“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她还依稀记得十几岁的唐莹窝在宿舍里捧着语文书念着这段文字时的样子，唐莹说这原本只是废话一句，但将它写出来的人是个名人，它便成了名句，唐莹说，由于自己不是名人，她写的故事就都成了垃圾。

　　对此，莫贪恋思索一番，说：“你一个理科生，就别在这里矫情文字了。”

　　唐莹：……

　　然而谁又能想到，如唐莹一般高考默写题只答了孔雀东南飞一题，其中“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中的磐还写错了的一个语文不及格生，最终会成为一名畅销小说家。

　　当然，她的成功多半建立在她写作初期的那些荤段子。

　　莫贪恋自认不是个善禅之人，就如她曾经与禅有缘，有幸梦游见了瑶池道人，结果老道亦是弃她而去，她不懂自己命里到底有些什么，才能叫个道人挥袖将她逐出瑶池。

　　所以她并不指望叶赫因为自己的三言两语有所顿悟，反倒觉得他应该沉默下去，显得他更有男子气概。

　　叶赫果然没有搭话，只是被动地被她拉着往前，直到他们看清了黄沙之下堆叠的一具具半腐尸体，莫贪恋才停下来。

　　她问他：“你在哪里？”

　　叶赫继续沉默着，双眼怔怔盯着黄沙下的腐肉，她瞧见他眸光一瞥，不经意间扫了眼右前方的昏黄。

　　她也没问他什么，径自走去，叶赫踌躇了半响，终还是跟着她，不叫她离开他的视线。

　　隐隐约约间，黄沙带来几声嘤嘤碎语，声音稚嫩，是个小童。

　　“救我…救我…”那小童哭声四面传开，声声凄凉。

　　叶赫的表情霎时难看许多，眼眸中光彩不再，只剩暗沉。

　　“那就是你。”她的声音很轻很轻，混迹在风中，虽沙而散。

　　她看到一个胳膊在腐肉中无力的摇晃，风沙旋空，在他幼嫩的皮肤上割出数不尽的血痕。

　　她回头看向他，声音大了一些：“那就是你。”

　　叶赫的脸依旧紧绷，无动于衷。

　　虚弱的胳膊仿佛失去了最后一丝支撑着他的气力，无力的垂下，不再动弹。

　　莫贪恋说：“你不救，我救。”

　　她扒开一具接一具的腐臭尸身，尸臭熏的她睁不开双眼，腐烂的尸体被她一块块扒开，蛆虫遍野，在她周围蠕动，胸中霎时涌上一阵干呕，她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却是依然倔强的坚持救他。

　　如果这是他的心结…

　　如果他的心结只是这个…

　　她的动作被他制止，叶赫伸手为她擦去脸颊上的污物，“你不必如此，他自己可以出来。”他说，仿佛记忆中的他与他之间无一丝关系，仿佛他只不过是个局外人。

　　她被他拉远，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小童的手臂再次动起来，当他从尸体中钻出的那一刹那，她看到了他满眼的绝望。

　　她说：“这只是个幻境，为何要让自己如此受罪。”

　　他嘴角浮上一抹冷笑，看的她心里发寒。

　　她想，这个人不是叶赫。

　　她又想，也许这个人才是叶赫。

　　她想问他到底叶赫是个怎样的人，却突然被他压低身体躲进尸丘后面，因为黄沙尘风之中又多出一人。

　　接着又出现了许多人。

　　于是，一场一人单挑许多人的战斗拉开序幕，莫贪恋隔着黄沙看不太清，却能感到强烈的杀气，精湛的剑术，一丝不苟的动作，十数刺客被那人杀的片甲不留，甚至连声**都没有发出，便去见了地府判官。

　　那人杀了所有人后，对着身下小童说了句话，莫贪恋只听一阵狂风刮过，将两人间的话语吹散在了沙粒之中。

　　莫贪恋看向叶赫，满眼期待他能给她一个解释，这是他的幻境，他的记忆，那一男一童的对话他该最是清楚。

　　叶赫却从自己衣服上撕了块棉布，抓起她的双手在上面蹭了蹭说：“臭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