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里桃花,一望无际。
桃夭桃夭,灼灼其华。
桃林似海,大片大片的桃树遮住天空,放眼望去,连天都是红的,身处其中的二人却早已不复初到时的震惊。
漫漫桃花海,无边无际,只有一男一女在其中走着,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生气。
女子容貌惊若天人,美艳不可方物,虽不施粉黛,但一双凤眼妖冶明亮,气质雍容,红唇带笑却充满着调皮和戏谑。着了一身暗紫织锦长裙曳地,及腰长发乌黑秀丽随意的散在身后,身上除了一串青玉钏臂再不着其他饰物,但也被女子宽大的广袖遮住,女子袖口一侧用丝线绣有九尾白狐的图样,旁边用黑线绣有“青丘东皇”四字,在紫衣上并不明显。
女子望了一眼身前神色冷淡的男子。一袭黑衣,可以看出光亮华丽的质感,袖端的黑色沧海龙腾纹彰显地位不凡,腰间佩戴一块白玉龙纹佩,黑色流苏与黑衣融为一体。男子狭长眼眸似剑般冷冽,墨黑色头发高冠在头上,刀刻般的五官不失精致淡雅。
女子掸了掸衣袖上的落英,沉声问道:“主人,这片桃林已经走了三天三夜,为何还不见西王圣母的玉山,莫非我们误入王母设下的迷阵?”
“我本不擅长走这迷阵,若真不幸误入,便也挨着了。”
“主人当真是什么都不在乎,还好你我修为不弱,走个五千年倒不是问题,只是可惜了玉山上年年的盛会。”女子故作担忧道。
“倒也无甚可惜。”男子神色清冷,无动于衷地向前走去。
女子掩唇轻笑,“是,对于主人来说当真是省去了不少烦恼。不过要玉儿陪主人在这里走上五千年弯路可是无聊得紧。”
三万年以来,玉儿早已经习惯身边这个男子的淡漠,她和主人已经在桃林里走了三天,这三天一直在同一个地方绕圈,做的标记也已看了无数回,王母设下的迷阵本是为了抵御前来骚扰的邪魔外道,倒不想将前来赴宴的二位神君困入其中。
玉山上的西王母本是盘古大神的后裔,盘古大神将自身躯体归于混沌之后,王母便掌管人间瘟疫刑罚,虽是上神,但也是凶神。几万年以前王母不知因何故想通,竟决定此后对人间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愿再多加灾难刑罚,便降到玉山修行。
天界众神只道是玉山王母虽屡屡掀起人间风波,但毕竟是神女,爱美的天性这么多年来也是没变,自降到玉山后,便开始研习驻颜之术,这周遭方圆百里的桃林便都是出自王母之手。
玉山桃林的桃花岁岁年年不灭不败,结下的蟠桃每三千年成熟一次,此蟠桃不光对驻颜有益,还可令修为大涨,王母倒也大方,每三千年便邀各路仙君神君前往瑶池赴蟠桃盛会,群仙必是趋之若鹜。每三千年玉山之巅瑶池之上,那景象当真是万人空巷。
但是玉山地处西北,平时日子里来往的仙人本就极少,王母最初目的也是为了找个安静的地方过几天平淡的日子,但每三千年才能见一次外人设一次宴,平时都是与些唯唯诺诺的瑶池仙女为伴,倒也寂寞,便定下了每年三月初三王母大寿的日子宴请群仙。众仙虽然没有三千年的蟠桃吃,但也无可奈何,吃个酒总是好的,总要给足王母面子才好。
“再这么绕弯子,只怕要错过蟠桃会的日子。”玉儿笑着说道。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面上却自在轻松,好像并不担心他二人走不出这桃花迷阵。
“前面那个标记已经走过四次了,我们歇一歇吧。”男子面容冷清,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在一旁树下闭目靠下。
“主人若是错过了正日子,王君恐怕要生气。”玉儿轻笑提醒道。
“那也没办法,若无人指引,以你我的卦术走不出这迷阵。”男子并未睁眼,好像无论玉儿说什么都无法挑起他的情绪。
“主人也太看不起玉儿的术法了,我只是不愿用,好歹玉儿也比主人虚长几万岁——”
叮铃,叮铃……
“别说话,有人来了。”男子蓦地从树下站起,剑眉微蹙,眼中有一丝防备,但神色犹然丝毫不担忧,冷淡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眼前慢慢走来一个鹅黄色身影,袅袅婷婷。待着人影走近,玉儿二人方才看清,来人乃是一女子,身着鹅黄色衣裙,外罩一件白纱,素白色披帛轻轻绕于臂后。女子长发在头上随意的挽了一个松髻,髻上缀着几朵新鲜欲滴的桃花,余下的青丝垂腰,窈窕的步伐轻轻撩动起垂下的长发。女子向前每走一步隐约可见如玉般晶莹剔透的足踝上挂着的一串银铃,只是这对银铃略显活泼灵动,倒与此女子这身穿着的端庄温婉气韵不符。
玉儿上前几步,眉眼含笑,柔声问道:“仙子可是王母座下瑶池仙女?我与主人受邀赶赴蟠桃盛会,却不料误入这桃花迷阵,望仙女领我二人走出这迷阵。”
玉儿说完,女子又缓缓近了几步,此女貌若十七、八岁,星眸皓齿,肤若凝脂。虽身着服饰普通,却无法掩其风姿动人。少女听后笑魇如花,掩嘴轻笑了几声,声音如铃:“这位神君,我亦是赶赴盛会,不幸误入其阵,小仙思量着为今之计,只能寻其阵眼,破了此阵。唔……小仙倒是略通一点卦术,两位若不弃,便随小仙一同吧。”
“这便要问我主人的意思。”玉儿笑着转向身侧的男子,“主人可愿随这位仙君一道?”
男子神色仍是淡淡,凝视眼前少女片刻,只见女子露出一个灿若星辰的微笑,似在等着他的答案,不知为何他心中一动,随即避开,随口道:“也无他法。”
这之后的三个时辰,玉儿二人便一直随在这位仙君身后,此女倒不像身在迷阵,反而这边折支桃枝,那边观赏落英,倒是轻松自在,一路走走停停,也不关心身后二人如何。
王母设下的这道迷阵本就不大,三人却又是在桃林中绕了几个圈子,玉儿和主人看着这位仙君边走边玩,她只是觉得这圈子由大变小,最初他二人做的标记已不再见,但是后来这位仙君随手在沿路上做的标记有的见了六到七次,通常都是折几根桃枝插在一旁的泥土里摆个形状,若不细看,当真看不出每个都有何区别。
这时前面的银铃声戛然而止,但是玉儿环顾四周,此地却与桃林其他各处无异。
“此处有风。”女仙君略正色。
玉儿与主人对视一瞬,他二人早已路过此处不知道多少次,但从未察觉有风吹过,经女仙君提醒,他二人站住不动,倒确是感到有阵阵邪风吹来。
“阵眼便在此处。”只见女仙君从袖中取出一颗流彩明珠置于右掌掌心,左手捏诀,嘴中轻轻念着术咒,渐渐的她掌心的明珠慢慢从透明变为黑色,周遭风声四起,骤起的狂风搅动女仙君广袖和衣裙猎猎作响。
狂风欲裂,掀起漫天落英。
玉儿抬起手掩面,感觉再也抵抗不住此狂风的瞬间,身侧的男子轻轻把她拉于身后,她心中一暖,同时只听前方女仙君术咒截然而止。
“破。”女仙君睁眸,手中黑色珠子随即碎裂,化作一直黑色蝴蝶飞入风中。
狂风骤停。
四周景色已变,虽还是漫天桃夭,但已不似之前死气沉沉,有阵阵清风,仙蝶仙鹤随处可见。
女仙君回身走了几步,在玉儿二人面前站定,笑着说道:“此乃王母设下的‘梦影雾花’,身在阵中便会消耗仙力,奈何二位神君修为不浅,但若是百日内不出,也会仙力耗竭而亡,这法阵旁人无法探知内里灵息,若是无人破阵,便永世无法走出。此处向东便是玉山,小仙还要去办些事情便不与二位同行,二位神君,后会有期。”女仙君说完不等二人回话便转身欲走。
“敢问仙君名号。”男子上前一步,拦口问道。
丝丝缕缕的暗香萦绕,仿佛有什么遮迷了双眼,女子并未转身,只是回眸一笑:“凤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