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府门前。
白衣少女右手托腮,在门前踱步,小儿手臂般粗细的蜡烛都无法照亮少女苍白的脸。
云溪想着此番人间之行惹起颇多事端,只怕回去又要挨罚,好在大哥面冷心软,过去百年虽名为面壁思过不许下山,可大哥终归没下严令,云溪在巫咸的生活也和以往一样。
这般边走边想,便已天将破晓。云溪独自走在青州大街上。
大街上的市集已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店家的吆喝声络绎不绝。
“咕噜咕噜”传来几声肚子打架的声音。
“折腾一天,又饿又困。”云溪边走边打了个哈欠,自言自语说道。虽是心情烦闷,可是这饿了一天,更加烦躁不安。算了,天大的事也不能饿着肚子解决,时间还早,那白狐狸现如今估计也是焦头烂额。云溪灵机一动,不如先去钟翠楼大吃一顿,再要间上好的客房好好睡到昭日神君打烊回家,到晚些时候再去找那白狐狸的麻烦。
这般想着,云溪拐了个弯,抄条近路直奔钟翠楼。
钟翠楼是青州最大的酒楼,十年前却仅仅是一家略有特色的小饭馆,当今人间的皇帝曾微服私访到此,对其酒菜赞不绝口,回宫后便赐了“钟翠楼”三字,至于这三字到底是何意味,云溪听说今朝圣上昏庸,那估摸着连那皇帝自己都不太清楚,应该是随意捡了几个好听的字凑在一起,不过此举倒是成就了这钟翠楼的名声,自此以后这声名赫赫的酒家便在青州一夜间成了达官显贵彰显地位的地方,若是有人在此办个酒席,那想必不是官员便是富豪。
“客官里面请!”店小二看到云溪进店,赶忙上前招呼,云溪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扬声问道:“你们这有什么特色菜?”
店小二给云溪倒了杯茶,弓着身子,笑呵呵的答道:“嘿,咱钟翠楼最特色的便是正宗青州菜,小的给您报一遍罢——”
云溪挥了挥手,止住了店小二的话,不耐道:“不用报,听你说完,那得是午时了,把你们这的招牌菜都上了,本姑娘一天没进食了,都快饿死了。”
“您可是要等人?”店小二脱口问道。
云溪扬手轻撩长发,坦然道:“就我一人。”
“姑、姑娘,这都上了,可、可有十几种呢,您就一个人吃得了么?”店小二挠头,面带困惑的问道。
云溪白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我饿得很,此刻摆在我面前的就是头牛我也吃得下,去上吧。”
小二狐疑的打量了一眼云溪,虽是异族服饰,身上发髻上均无首饰,但谈吐却像是富贵人家,便就退下了,心想着如今怪人越来越多。
他刚要下去,云溪突然想起什么,大声喊道:“慢着!”
店小二慌忙退回:“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云溪笑的一脸暧昧:“小二哥,再给我来坛好酒!”
过不片刻,菜便一一上齐,摆了满满一桌子,店小二一道菜一道菜介绍着,云溪便已食指大动,也不听他说什么,拿起筷子开始狼吞虎咽。
吃到一半,一青衣男子步入,轻摇手中白玉折扇,面目含笑,丰神优雅,店小二看其相貌不凡,应是富家公子,满脸堆笑,赶忙迎上前去:“公子,您这边请,可是要用点儿什么早点?”
“来壶上好的茶,我是来找人的。”男子朝内轻轻扫了一眼,笑着打发掉小二,便信步走到云溪桌前径自坐下,饶有兴味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埋头胡吃海塞。
“不是说没等人吗——”店小二嘴里嘟囔着便下去备茶了。
过不多时,店小二满面疑惑地端着白瓷茶壶和两只白瓷杯,正要为男子倒茶,即被男子挥手制止,小二下去后,青衣男子亲自为云溪倒了杯茶,此茶芬香扑鼻,白玉碗衬得茶水更为清澈透亮,几根茶叶漂浮着立在水涡中。
云溪接过男子递来的清茶,放下碗筷,仰头一饮而尽,男子笑看着云溪,说道:“可是吃饱了?”
云溪往椅背上一仰,抚摸着自己的肚皮,艰难的将缠在腰间的雾灵解松,慵懒的望着眼前的男子,道:“大哥叫你来的?”
男子从怀中去了方帕子,伸长身子替云溪抹去嘴角的油渍饭粒,宠溺地看着她道:“你看你这吃相,传出去多丢人。”
男子见云溪不答话,就静然的盯着他,便叹息一声,扶额道:“清凌不放心你,怕你又惹祸,你刚一走,便叫我追上你,不成想还是晚了。”说罢顿了一顿,看似随意的瞟了一眼云溪的脸色,道:“说说吧,怎么弄得这般狼狈,清凌的诛仙咒竟然都被破了。”
“是我自己惹祸,但再后来,我是想救人一命,便将到手的雪灵芝用了……”云溪神色默然。
“清凌若是知晓,定是坐关都坐不踏实,你当他入关是为了谁。”男子随手取过云溪的茶盏,将清茶倒入其中,再将茶盏放到云溪面前的桌上,杯中那几片茶叶仍是浮在茶水中,轻轻荡着。
云溪呆呆的看着杯中旋转的茶叶,青衣男子语气中有淡淡责备和宠爱:“说了多少年,你一个女孩子,别喝那么多酒。”
“唔,知道啦知道啦……”云溪双手插入细密的黑发中,使劲拨弄,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看的男子无奈摇头而笑。
“好啦,天下大事,吃饭睡觉,去要间上房好好睡一觉,剩下的事我去办妥。”男子宠溺地看着云溪。
“我是要好好睡一觉,不过我自己惹下的麻烦我自己去解决,你回去吧。”云溪取出帕子又擦了擦嘴,站起身来,神色坚定的说道。
男子笑容一滞,随即恢复如常。
“云儿长大了,便不用师父跟着了,若是抗不下去了,师父在平江水乡,你吹此笛,师父便来了。”男子从袖中取出一只三寸金笛,放到云溪手上。
“我一轰你,你便自称师父,不过您老人家放心,徒儿我好歹也是神君,能有什么事难倒我,您便在平江好好过几年闲云野鹤的日子吧。”云溪将金笛推回给眼前男子。
“即便我想归隐田间,清凌会放过我吗?”男子摇头苦笑,“你们兄妹俩一个比一个不让人省心。”他轻轻抚过金笛,变出一段细绳,将金笛挂于云溪颈上,又随手变出一锭银子,放于桌上,便即要离去,临去前,目光扫向脸色不佳的云溪,几次想要开口,却欲言又止,最终只淡淡嘱咐道:“云儿,此番不可执念过深。”
男子说完便轻摇折扇,信步离去。
“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
男子悠扬清雅的声音传来,但身影早已埋在人海。
云溪呆看了一会儿男子消失的背影,回过神来,信步走出钟翠楼。
桌上茶盏中的两三片茶叶,轻轻旋转坠入杯底,仿若无尽深渊。
云溪随便进了一家客栈,要了间上房,便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