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再大,只要有人愿意为你撑伞,就绝不会淋湿。
话,说得再轻,哪怕是一句简单的恶言,透入心里,也足以伤人。
夜还未深,人也未静。
轩辕行走在空荡荡的山林里,漫无目的。
即便他轻功入圣,只要心里有想不通的事,就会选择走路这种最简单的方式来发泄。
一桩再通常不过的失物事件,却引出一连串恩怨。
若是换了以前,轩辕肯定会感叹这世间人心叵测。
不过现在的他,早已对这种东西有了自己的理解。
走着走着,没想到又走到了金奶奶家的门口。
其实原本两处地方也就相隔不远。
轩辕推门进去的时候,阿潇的房间还是些许灯光映了出来。
他回头看到金奶奶漆黑的窗户,就放心地走了进去。
屋里的陈设显得有些不像是女儿家的闺房。
一张木床,一张木台,仅此而已。
当然,还有那个被吓了一跳的阿潇。
“喂,你这样大摇大摆地跑进来,就不怕一会儿奶奶挖了你的眼睛。”
阿潇看着面带笑意的轩辕突然出现,似乎是有些讶异。
“放心,她老人家一向睡得很早。再说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过来找些东西。”
轩辕淡淡一笑,目光从阿潇的身上慢慢锁定到她面前的木台上。
台上横躺着一个人。
准确地说,应该是个死人。
“你这个爱打听,找东西都找到女人的闺房来了,还强词夺理。”
阿潇此时的语气,七分嗔怪,三分调侃,想来她也不是第一次被轩辕破门而入了。
“不敢不敢,只是人们常说姑娘住的地方是香闺暖阁。这里嘛,在我眼里最多也只能算是一个停尸房。”
轩辕说话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说实话,自从他走上江湖,还没有出现一个人能跟他斗嘴的。
“你这张臭嘴真是出神入化,怪不得冷姐姐都说你不好惹。说说吧,你在找什么?”
“找灵感。”
“那你就找错地方了,我这里只有尸体,并没有什么你要的灵感。”
“也许吧,不过可能它会帮我找到。”
轩辕指了指木台上的那个尸体,若有所思地说着。
这具尸体就是先前慕容托飘遥送来的阿齐,那个所谓的潜苜者。
“这句话是我认识你以来,说得最有道理的一句话。”
阿潇瞥了轩辕一眼,隐隐带着些许赞同之意。
“敢问金大夫何解?”
轩辕调皮地俯身作揖,惹得阿潇哭笑不得。
“就会胡闹。”
阿潇平复了一下心绪,开口解释着。
“简单来说,就是尸体会说话。”
“这句话也是我认识你以来,说得最深奥的一句话。”
轩辕饶有兴趣地看着阿潇,脸上看似不信,却有透着一种相信的眼神。
“越是细微的东西,往往越能反映出一些重要的事情。”
阿潇一本正经地说着。
“就好像女儿家的心思一样,对吧。”
轩辕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调侃的机会。
“对对对,你呀,别说是尸体了,就算是个活人站在你面前,都会被你活生生地气死!”
阿潇小心地翻动着阿齐的尸体,白了轩辕一眼。
“咦?”
阿潇摸到阿齐的后颈,不经意间似乎发现了什么东西。
“怎么了?”
“你来摸摸。”
轩辕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阿潇指的地方。
阿齐后颈的“风府穴”上似乎有些扎手。
“是银针。”
轩辕很肯定地说。
“看不出来你爱打听倒也是有些学问。”
阿潇右手轻轻用力,果然从里面夹出一根带着蓝色血迹的银针。
“晚辈的小把戏又怎么敢在金大夫面前班门弄斧。”
轩辕拿过银针,仔细一看。
针尖不知为何,斜向上歪了一截。
“看来那个人下手的时候很匆忙,用力过猛,既让针头歪了,又没有将银针完全扎入体内。”
阿潇看着轩辕,似乎是在等待他的肯定。
而轩辕这个时候却是出奇地沉默了起来,好一会儿才开口。
“要是一个正常人,被银针扎入风府穴,多久会毙命?”
“你说完这句话的功夫,基本上就已经救不活了。”
“这么说,就是那日我们都在场的时候,有人用银针将阿齐灭了口。”
“错不了。不过银针细软,要想用内力凭空打入人的体内,就连奶奶都做不到。”
轩辕听完阿潇的话,忽然觉得心里有些豁然开朗。
“那就是当时与阿齐有直接接触的人下的手。”
“能确定是谁么?”
阿潇看着轩辕深思的模样,不免发觉他好像换了一个人。
“你今晚让我睡在这儿,我就告诉你。”
轩辕终究是轩辕。
而女人也终究是女人,一个转眼的功夫,轩辕就已经被阿潇赶出房门外。
房里的灯也随之熄灭了。
其实不是轩辕不解风情,他只是想找个理由离开这个地方。
因为他心里似乎已经有了一些答案。
夜过二更,街上的行人已是少了许多。
眼下还在家门外逗留的,不是街边的商贩,就是自我放纵的失意人。
城西的巷子里头,有一家小酒馆,名叫金风玉露。
酒馆的老板曾经是个进京赶考的书生。
苦读十载,也就差临门一脚。
只可惜他遇上了一个这辈子不该见面的女人。
他风华正茂,但未有功名。
她正值年华,可门庭有别。
也许是老天爷不那么善意的安排。
当他正要迈入考场,准备为他和她的幸福奋力一搏的时候。
她却突然出嫁了。
只留下丫鬟给他的一张字条。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几近落魄的他,之后却选择留在这个伤心地,开了这么一家酒馆,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人们以为有些人百毒不侵的同时,往往会忘了他们曾经也是那么的无药可救。
轩辕偶尔一个人的时候,会喜欢坐在一个僻静的角落。
喝着酒,默默地看着别人大悲大喜的人生。
不过今晚,他还有别的事要做。
坐在掌柜对面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
一个人,两壶酒。
他名叫三公,是修家大宅做了二十几年的老仆人。
这个人没有妻子,也没有儿女。
每当过了二更,他都会来这里一个人喝酒。
醉了就睡,因为这个地方从来不关门。
天亮酒醒后,就回到修家继续干活,因为生活还要继续。
其实对轩辕来说,行动越是规律的人,心里就越是藏着一种不平凡。
“老哥,喝醉了没?”
轩辕坐到三公的对面,用手指敲了敲眼前已经空了多时的酒壶。
“心要是醉了,喝什么都会醉。”
三公抬起头来,两眼半闭半睁,口中却是清晰地说着。
“此话在理,当浮一大白。”
轩辕嘴角微微上扬,一口气就把手中的酒壶喝得一滴不剩。
“年轻人,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只有喝酒的人才明白,在酒的世界里,有些东西不需要说得太明白。
“修如平为人如何?”
“两个字,迂腐。”
“修万里呢?”
“也是两个字,蠢蛋。”
“那么,修文臣呢?”
“还是两个字,听话。”
三公的话简洁得有些过分,不过这正是轩辕想要知道的。
一曲肝肠断,几杯笑恨生。
当晚的夜空很平静,就仿佛诸多醉客的梦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