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陶在肯德基坐了一个小时,意兴阑珊地看着周围剧情各异的情侣现场版,有朝气蓬勃的青葱,也有老气横秋的韭菜,直看得她眼发酸嘴泛苦。等到一大杯橙汁将心里窝着的那股火苗完全熄灭时,每个汗毛孔都从里到外散发着丝丝寒气,连带着红疙瘩也变得毫无感觉了,她才摸摸圆滚滚的肚子,姿态优雅、动作难看地站起来,然后“红通通、透心凉”地信步走出了肯德基的大门。拉开肯德基大门的那一刻,甜蜜的喧嚣被远远隔在身后,迎接她的是冷漠的拥挤。阳光扑面而来,还是很耀眼,但照在身上的灼热感已经降低很多。低头看看草莓般的胳膊,花陶苦笑一声,踏上了回单位的公交车。回到单位,屁股还没坐热,同事姐姐姗姗来迟地上班了,看见她后一脸兴奋:“怎么样?”花陶翻着报纸,心不在焉地说:“还能怎么样?就那样呗。”同事姐姐把包放下来,“呼”地一下冲到花陶面前:“你,你就穿成这样去见了?白衣黑裤,还运动鞋?我的天……”“唔。”“你还唔?我是怎么给你说的啊?裙子,穿裙子啊大姐!”“我上午加班了啊老大,如果回家换衣服,时间根本来不及。”面对着同事姐姐那指控的眼神,花陶有点无力地解释。“那你也不能穿成这样就去了啊。上午加班时你可以直接把裙子穿来嘛。”“拜托,我要干活耶,跑上跑下,又是打印又是复印,穿那么淑女根本不方便,难道……你想让我裙子开线或是崴了脚吗?”花陶呻吟了一声,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唉,说你什么好呢?这个,又没戏了吧?”同事姐姐一脸的“我就知道”。花陶讪笑几声,没说话,心想:没戏才好呢!再瞅瞅胳膊,恩,回家后得想着去社区门诊部看看了,也不知道费用能不能报销,还有吃饭得注意了,现在不能吃的千万别碰……越想越生气——他奶奶个熊!真是亏大了啊。“怎么?人很差吗?”“不差,一点也不差,很极品!”“极品?”“呃,就是人各方面都太好了。”“真的?那你可得抓住喽。”“咳,算了吧,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傻妮子,什么配不配得上!既然条件那么好,你可别随便放手,先处处看再说。”“这个,他实在太极品了,我恐怕不是他的对手,还是算了吧。”“哎?你这丫头真奇怪,别人想找好的都找不着哪,你怎么见着好的还往外推啊?”“我这不是自卑么。他条件越好只会突出我条件越差,心理会有阴影的!我还是觉得‘门当户对’比较有可行性。”“自卑?花花,那你这可真是个毛病啊。别的不如你的女孩都像孔雀似的,自信得要命。你怎么……好吧,下回我留意,给你找个‘门当户对’的。”“先谢了啊老大。那个……我能提个要求么?”“什么要求?说。”“恩,就是,尽量别找医生,行不?”“为什么呀?医生不好吗?”“不是,医生挺好,真的!就是……我这不是自卑么,就是因为医生太好了,会更让我觉得严重自卑!”“啧啧,你这丫头……”都说人一旦倒霉起来,喝口凉水都会塞牙缝。可是,如果,幸运女神尾随倒霉女神而来呢?喝口凉水都会塞牙缝,抠一下,发现塞住牙缝的居然是块小钻石?!那感觉,恐怕就很爽了吧?今天的花陶就是如此。16:20刚接到电话,得知今天的工作没有了,心情遂多云转晴。16:30又接到电话,让她去领上次的加班费,心情遂阳光明媚。啊,世界如此美妙,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这样不好……17:00,麻利地关了电脑,兜里揣着白花花的700大洋,花陶迈着小天鹅般轻盈的步伐走出了办公室。保安大爷端坐在门口,惬意地喝了一口茶,笑眯眯地看着花陶下楼:“小花下班了?今天走得早啊。”“是啊大爷,今天没工作了。”“哦,我说你这么悠闲呢……哟?你这脸怎么了?”“啊?没事,狗毛过敏。”18:20,花陶从市中心的家乐福超市里走出来,拎着大包小包,被拥挤的人群簇拥着,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车里人很多,喧嚣声一片,花陶左手抓住椅子的扶手,右手拎住购物袋。尽管购物袋把手指头勒得一阵阵发疼,尽管脚也有点酸胀,尽管身体很累,心里的感觉却怎是一个“爽”字了得!原来,女人通过购物来发泄情绪不是没有道理的啊。花陶悠悠地想着,愉快地把眼光移向窗外。霓虹灯间或在停车间隙照进她的眼睛,变幻的光线像怒放的菊花,束束纤细又耀眼。而路灯,如同两串美丽的夜明珠项链,散发着柔和的光华,在她脚下华丽丽地铺陈,向着前方无限延伸……18:50,花陶拉开家门,正赶上晚餐时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在花爸爸、花妈妈、花哥哥、花嫂嫂和花家小美女的惊呼声中,她从购物袋里拿出一只烧鸡、一只盐水鸭和一只猪蹄膀来。“突然想吃啊,所以就买了。我也会嘴馋嘛。”面对大家询问的眼神,花陶笑嘻嘻地说。大快朵颐,开心交谈,花陶这顿晚餐吃得愉快至极。看着家人幸福的笑脸,花陶忽然觉得全身充满了力量,以后就算翻山越岭、赴汤蹈火她也无所畏惧了。晚餐期间有个小插曲,那只烧鸡,吃得比较耐人寻味。花家人吃鸡向来有其固定的范围权限划分。比如,鸡头与鸡爪毫无疑义地归于花爸爸,鸡腿之一归花家小美女,鸡腿之二归花妈妈,鸡翅是花陶的,鸡肉是花哥哥和花嫂嫂的。自从花家小美女诞生以来,这种权限划分已经维持了6年。可今晚,在花陶把鸡爪照例夹给花爸爸的时候,花爸爸居然拒绝了:“陶陶,这只鸡爪你吃吧,你和你哥一人一只。”夹着那只鸡爪,花陶愣住了,抬头看着花爸爸。在白炽灯下,花爸爸的鬓角花白的有些刺眼。花陶回过神来,鼻子莫名地发酸:“啊?老爸,你真的不吃鸡爪了?”“恩,不吃了,呵呵,这个家以后要靠你和你哥挠食了,我老喽……”“谁说你老的?你腰板还直着呢,一点也没弯!不过,鸡爪是该让我和老哥吃了。你啊就好好歇着吧。”花陶笑嘻嘻地说,一口咬住鸡爪——硬硬的皮包骨,貌似还有点弹性……唔,花爸爸吃了35年的鸡爪,原来是这个味道啊。恩,接过花爸爸的鸡爪,从此她也是家里的顶梁柱了……花陶很用心很仔细地啃着那只鸡爪,像一只很久没吃鱼的猫。饭后,等花哥哥一家人回去休息了,花陶走进花爸爸和花妈妈的卧室,把600大洋交给了花妈妈。出来的时候,貌似听见花爸爸的幽幽叹息:“真是老了,鸡爪不让不行喽……”花陶鼻子发酸地走回自己的卧室,一头扎到被子上,眼里有热热的东西流出来,滚到被子上,不见了。思想的闸门被打开,那些记忆像洪水一样涌出来:花爸爸,头发乌黑腰板挺直的花爸爸,抱着她去动物园,背着她爬长城,拎着皮箱送她上大学;花爸爸,笑声洪亮工作认真的花爸爸,最喜欢吃剩饭最喜欢啃鱼骨头,最喜欢啃着鸡爪说爸爸挠食给陶陶吃……无数个片断,无数个影像,最后,全都幻化成白炽灯下那个鬓角花白的花爸爸,他笑呵呵地说:这个家以后要靠你和你哥挠食了,我老喽……花陶使劲吸了吸鼻子,握紧了拳头,在心里一字一顿地对自己说:花陶,你要加油,要认真工作,要努力赚钱。鸡爪很好吃吧?你以后要多吃鸡爪!这天夜里,花陶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孔雀,美丽大方,仪态万千,众人翘首期盼,等着看她开屏。她昂首阔步,自信满满,“唰”的一下,展开了满是鸡爪的亮闪闪的大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