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子。很小的窗子。
窗子中间只开了一道很小的缝,阳光从这缝中投射进来,给阴暗的小屋带来一线生机。
慕容九公在角落,他将自己整个身子都埋在大软椅内。
这一缕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他在黑暗中的时间已太长。
老人没有悲痛,没有伤心,只有漠然和憔悴。
小屋寂静,寂静得像远离了尘嚣,远离了人群,远离了阳光,也远离了人世间的亲情和温暖。
老人似尊泥塑,他已这样坐了一个早晨。
没有人能够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两滴混沌的泪无声地自脸颊上流下。没有人知道这泪中都包含了些什么。
外面的阳光灿烂,枫正红,菊正艳,鸟鸣正欢。
慕容九公慢慢地站起来,慢慢走到窗边,再慢慢地将窗子关上。他的眼中充满了留恋。
小屋中恢复了阴暗。
老人再慢慢地走回,慢慢地。
——难道他不知道阳光灿烂?
——难道他还将在寂寞无情的深渊里挣扎?
他知道阳光灿烂,也懂得寂寞无情的痛苦。有些事情并非由人的情绪决定。
不然,这世上怎么还会有那么多的无奈?
无奈的老人点起了油烛。
他的目光无神而寂寞地盯着案上的三个牌位,泪又无声地流下。
在这里流泪,没有人知道。
三个牌位,三个年轻充满活力的生命。
慕容九公叹息。
牌位上写着:慕容秋水、慕容怜春、慕容雨枫。
最后一个,赫然正是慕容雨枫!
——是不是在他心中,雨枫已经死了?
——是不是他希望雨枫从此完全脱离慕容世家,离开这里的无情,获得幸福快乐的生活?
没有人知道。
宽阔的大道沐浴在阳光中。
两边,是更宽阔的无垠原野。有农人在那里收获,金灿灿的稻谷在阳光下发出诱人的光泽。
农人们满足而惬意。
他们的所有辛劳,在这个季节得到了最大的回馈。他们的生命,也在这个时候变得富裕而充足。
“真好。”滕讯出神地道。
白度、雨枫和江伊人,看着窗外宁静安详的景色,全都露出羡慕的神态。
每个江湖人的心中,都有着同样的疲倦。
江伊人看滕讯坦荡而开朗的脸,心中满满地都是感动。现在的滕讯身上,再看不到以前孤独冷漠的影子。
使他身受重创的一战,让阳光尽情无阻地照射到了他的心中。
他笑起来,原来还是那么的可爱。
她在他耳边说他的笑很可爱。
滕讯怔了怔,故作严肃地板起脸,毫不顾忌白度和雨枫,大声道:“你错了,可爱不是用来形容男人的字眼”。
白度脱口而出:“谁可爱”?
滕讯笑道:“当然是女孩子”。
他温柔地看着江伊人:“如果谁说女孩子不可爱,我就扇他的耳光”。
白度握住雨枫的手:“错了”。
滕讯一怔:“什么错了”?
白度笑道:“不是扇他的耳光,而是要撕烂他的嘴”。
滕讯笑了,江伊人笑了。雨枫也笑了,淡淡的。
白度凝视她:“我希望你笑”。
雨枫含笑不语。
白度道:“看到你笑,我才快乐。每个人的一生都会有许多痛苦和忧伤,痛苦忧伤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该如何走出痛苦忧伤,谁也没有义务让一件事的情绪左右自己一生”。
雨枫感动地点头。
滕讯江伊人从彼此深情的目光中,更深刻地理解了白度的话。
忘记忧伤,走出忧伤。
每一天都会升起新的太阳,人啊,为什么就不能每一天都塑造一个崭新的自我?
阳光灿烂。灿烂的阳光均匀地照射在世界的每个角落,照射到每个人的心灵深处。
只要你敞开心门,不再忧郁。
那么你的心中,就永远充满灿烂的阳光。
“阳光真好。”雨枫轻轻地说。
她的脸上,有淡淡的一丝怅惘。
黄昏了,天边燃烧着一片美丽的晚霞。
无边的旷野,枯黄的野草在晚霞红光的照射下,也镀上了一层炫目的光彩。微风里有着温暖的感觉,远方朦朦胧胧的,一种奇异色彩交织的帷幕,横亘在旷野的深处。
马车停在一株高大的白桦树下。
白桦树孤零零地伫立在旷野中央,像是被这世界遗忘的巨人在风中唱着忧郁的歌。
白桦树也寂寞吗?
今夜,白桦树不会再寂寞。
篝火已生起,猎豹随手打来的两只野兔在火上烤得正香。五个人围坐在篝火边,慢慢地等待。
等待夜幕的降临,等待新的黎明的到来。
白度转动叉着野兔的树枝:“真香”。
滕讯笑道:“饿着肚子时什么都会很香”。
猎豹轻松地冲四人诡秘地笑:“我想起个问题,看你们谁能回答”。
“好哇。”江伊人高兴地叫。
猎豹道:“别忙,猜归猜,我们得有个说法”。
腾讯笑:“你不会是又有了什么鬼主意”。
猎豹苦笑:“无论谁赶了一天车都会想出点鬼主意来”。
白度道:“那我们就听听你的鬼主意”。
猎豹狡黠地笑:“我们五个人分成三组,怎么个分法你们自然清楚,我虽然吃点亏,也就算啦”。
滕讯笑道:“如果你能想出不吃亏的办法,我们谁也不会有意见”。
白度叹息:“只可惜,桑姑娘纵是想帮他,也来不了啊”。
大家扬起一阵欢快的笑声。
笑声,让这寂静的旷野有了生机。
猎豹故作苦笑:“一个人不定就输给两个人。这样吧,我说两个问题,你们答,哪边一个答不上来,明天的车就由他们赶”。
江伊人道:“如果一边答上一个呢”?
猎豹苦笑:“当然还得我辛苦”。
大家笑,白度道:“你说吧”。
猎豹神叨地看着四人道:“话说有只猫,三天没吃东西,饿得要命,可当它看见一只小老鼠,却撒腿就跑,为什么”?
滕讯叫道:“小老鼠太小,不够它一顿”。
白度想了想:“老鼠后面有只狗”。
猎豹笑得要喷,眼里充满了善意的狡黠:“错了”。
两个女孩仍在思考。
江伊人忽然鬼鬼地笑:“饥饿的猫见了老鼠,当然要抓住它。要抓住它,能不撒腿就跑吗”?
白度滕讯怔了怔,随即摇头大笑。
猎豹苦了脸,双手合十,不知嘀咕些什么。
白度奇道:“你干什么”?
猎豹道:“当然是祈祷下个问题你们千万不要猜出来”。
白度自信地笑:“会猜出来的,我猜不出来的话,还有雨枫”。
猎豹笑了笑,又开始说:“有个人到酒店喝酒,他手上的戒指不小心掉进了酒碗中,他将它捞出来,戒指居然一点没湿,为什么”?
白度大笑:“无论什么样的戒指用布擦擦当然不会湿”。
猎豹严肃地道:“没擦”。
白度又道:“那么就是戒指上涂了蜡什么的”。
猎豹摇头:“没涂”。
白度眉峰皱起:“戒指上镶了颗避水珠”。
猎豹笑:“没有”。
白度没辙了。雨枫忽然在他耳边说了句话,他懊丧地摇头,遂又大笑。
“如果酒碗中没酒戒指自然不会湿”。
猎豹瞪了瞪雨枫,长长叹息:“原来多个人帮忙终究不是坏事情”。
江伊人道:“是否猜对”?
猎豹摇头:“不知道,我要睡了”。
白度道:“睡这么早”?
猎豹再叹息:“无论谁明天还要赶一天的车,他都会早点睡的”。
四个人大笑,真心的笑。
夜色已涌来,旷野的夜美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