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豹的拳握紧,那么用力,骨节都发白了。
“该死!”他说。
“真是该死。”白度和他一样愤怒。
江伊人美丽的脸庞不住地抖动,显是极力在克制着什么,她的眼里全是深深的悲哀。
杨霄无奈地看着她,有些怜悯。
滕讯怔住了,他预感到了许多,但他仍沉重地道:“那个师兄着实该死,但他和我的不义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杨霄道,“因为你就是那个师弟的儿子,江伊人就是那个师兄的女儿。故事中的师兄,就是天魔”。
所有人都惊得呆了。
滕讯不相信地摇头,他痛苦地喊叫:“不是这样,不是这样,我不是那个师弟的儿子,我从没去过雁荡山,也不知道什么梦鹤书生”。
杨霄道:“你自然没去过雁荡山,因为那个将你送去雁荡山的单身汉没找到梦鹤书生,却将你交给了鹰岛野神”。
“不是!”滕讯大叫,“你骗我,你编了这个故事来骗我,你告诉我,这是假的,这是假的”!
他的面前忽地站出了江伊人。
女孩的眼中只有悲哀,深入骨髓的悲哀。
“这是真的,我早就知道。”她平静地说。
滕讯使劲摇着头,眼中有那么多痛苦,那么多怒火,他的目光和江伊人对视着。
“你是天魔的女儿?”他道。
江伊人毫不犹豫:“是”。
“天魔和我有杀父杀母之仇”?
“是”。
“你是我仇人的女儿”?
“是”。
“你让我信任你”?
“是”。
滕讯的眼睛已被痛苦烧得通红:“可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是天魔的女儿”!
江伊人的眼中更悲哀:“因为我是我,我不是天魔”。
滕讯大吼:“可你是天魔的女儿,我对你说过,这么多年,我在寻找天魔,寻找我的杀父杀母仇人”。
女孩悲哀地说:“你忘了你说的话”。
滕讯痛苦地摇头:“我没忘,我没忘。我可以不在乎你以前的一切,就像不在乎你是群魔乱舞的人,但是,但是,为什么你是我仇人的女儿,为什么”!
江伊人忽然苦笑,苦得眼泪都要流下来。
“再见。”她说。
滕讯怔住了:“伊人……”
江伊人摇头:“我是你仇人的女儿”。
滕讯不说话,眼里充满抉择的矛盾。
江伊人缓缓转身,缓缓向外面走去。
“伊人!”滕讯痛苦地叫着,却迈不动脚步。
江伊人身子顿了顿,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猎豹、白度、雨枫已被这变故惊呆了。
他们想拦住江伊人,但谁都没有动。
杨霄轻轻摇头:“浪子滕讯果然不会让人失望”。
滕讯用愤怒的眼光看着他:“为什么要告诉我那个故事,你为什么要带走伊人”?
杨霄的眉峰皱起:“因为我要杀天魔”。
滕讯道:“天魔和你有仇”?
杨霄道:“有仇,当然有仇,天不绝我,我就是天魔那晚屠杀的乡村的唯一幸存者”。
滕讯无话可说。
他再也无法去怪杨霄。谁都是父母所生,杀父杀母的仇恨,报仇是子女义不容辞的责任。
这是人们千万年不变的共同认识。
只要你生活在这世间,你就永远无法摆脱它对你的桎棝、压迫。哪怕有些时候这也是一种悲哀。
江伊人独自在大道上走着。
她的背影那么孤独,那么忧伤,那么黯然无助。
她昂起头,竭力想不让泪水流出,但泪水却仍似春雨般落个不停。流泪的,又何止双眼呢,心间流下的泪更苦更涩。
她走得很慢,却一步一步没有丝毫的停留,她不知道一停下自己是否还有力气再迈动脚步。
她不怪滕讯,没有人能脱出那个千古不变的责任。
她早该想到会有这个结局的,但她的心中却存有一丝的侥幸。父亲做下的事,她希望自己能够弥补些什么。所以,当她第一次懂得感情时,她就在虚构那个曾与自己指腹结亲的人的模样,父亲太对不起他的父母,她的心头为父亲背上了沉重的负疚。
那一次在小镇,当她看见滕讯与天残叟对阵时使出的鹰岛野神的独门身法,就知道他一定是那个人了。
接下来才有后面发生的他俩的故事。
她并不奢望自己的温情能够冲淡滕讯对父亲的仇恨,只希望能为父亲所做的事弥补些什么。
而现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她只有走,不停地走,虽然不知道要走向哪里,也不知道将要面对什么,但她却必须走。
因为除了走,她已别无选择。
选择。滕讯此刻正面临一项艰难的抉择。
抉择也是一种责任,每个人都无法逃避。
不是抉择别人,而是抉择自己,每一个抉择的背后,都隐藏着一份痛苦。
——世界是既定的世界,人是否就无法改变它?
——在这个世界中,人是否就要压抑自己,扼杀自己,将自己陷入矛盾的进退维谷间?
——无可奈何,是否就是生命中一份永恒而伤感的情绪?
滕讯站在茅屋的边上,能够清晰地看见江伊人渐渐远去的身影。她的脚步那么缓慢,是否在期待什么?
滕讯的心在痛。
他想问为什么,浪子的生命中难道就永远不能有温暖?难道一个浪子就该永远在寂寞寒冷的世界里跋涉?
江伊人的身影孤独而无助。
她这样一个女孩能去向哪里?
为了滕讯,她是否已背叛了父亲,背叛了群魔乱舞?那么,是否会有很多人不允许她活下去?
滕讯的心收紧,他的目光再也离不开江伊人的背影。
她这一走,是否就是走向死亡?
想到死亡,滕讯身上的汗毛都已根根直竖。
伊人,你不能死!
滕讯的眼睛湿润了。他想到了很多。
在凤凰战车的车厢里,他醒来,第一次看见女孩。
那一夜,他和伊人度过了生命中最无法忘却的时光,那时,他不是发誓要永远珍爱女孩?
寒山上的枫林中,女孩告诉他,她是群魔乱舞的人。
他不在乎,他只在乎女孩。
那时,他决定要珍惜这份感情。
有了伊人,他才从那个寂寞寒冷的空间走出,感受到了这世界的温暖和甜蜜。
他发誓要改变伊人,岂不知伊人早已改变了他。
伊人为他,已付出了多少代价。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偏偏又是天魔的女儿,世界这么大,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滕讯的脑海中,只被一个问题紧紧缠绕着。
伊人是天魔的女儿。
他的眼中,没有了天,没有了地,没有了大路,只有伊人孤独无助的背影。
这时,杨霄的人忽然一下子窜了出去。
他要干什么,他要伤害伊人?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伊人不能受到伤害,决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到她!
滕讯身子动了动,却一下跌倒在地。
平日如风的身法,此时竟然如此沉重。
白度扶起了他。眼里满是忧伤,为滕讯忧伤。
滕讯指指前方:“不能让杨霄伤害伊人”!
白度点头:“没有人能伤害到江姑娘”。
他挽起滕讯向前疾奔,雨枫跟在身后,而猎豹,则早已在前面与杨霄并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