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寂静,秋风低吟。
一弯残月正悠悠地穿越浮云。
黑衣蒙面女人已消失不见,她奔去的方向,正是小街尽头那株老梧桐的方向。
老梧桐已经很老了,不知它能否熬过这个冬天?
梧桐树下的空地上,斑驳地洒了些刚出云层的银辉。梧桐叶低吟着悄然飘落。
看着那蒙面女人消失,没有人追赶。
有许多事情比一个陌生的女人要重要得多,尽管,她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
但每个人的心头都存上了疑问。
这个蒙面女人究竟是谁?
她为什么要向白度和滕讯出手,如果也是为了想得到桑竹箫交给白度的东西,为什么在何送终等人落败时不动手?
她的武功究竟有多高,居然能伤到滕讯。
她为什么要蒙面,不以真面目示人?
为什么一击不中,她即迅速离开?
这么多的疑问,滕讯白度以为何送终等人能够回答,但他们只知道一点。何送终沉声道:
“她是太阳山庄的人”。
四大剑派的高手们也走了。
他们已明白今晚绝对不可能得到桑竹箫的东西。他们已没有勇气面对滕讯和白度。
加上慕容怜春已死,慕容家的势力决不是他们所能对付的。最后,白度又给了他们一个台阶。
他道:“正月十五,寂寞山庄,桑大侠将向天下武林公布这个秘密”。
正月十五,距现在还有近三个月的时间。
江湖中人都懂得忍辱负重的道理,所以何送终等人走了,默无声是林玉杰背走的,他的伤很重,但不会死。
叶飞鹰没有走,他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白度。
他死死盯着白度咽喉间那一点淡淡的红。
那一剑并不重,只刺穿了皮肉,血已结了疤,这点伤对江湖人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但此刻,白度的人整个都变了。
他的腰板不再直挺,他的目光中没有了寂寞,没有了萧瑟,甚至也没有了光芒。他的脸色也在瞬间苍白下来。
他的手在抖,剑终于落在了地上。
一个江湖人没有了自己的剑就意味着死亡。所以,许多江湖门派子弟们的剑上,总刻着“剑在人在,剑折人亡”。
而白度现在连剑都握不住了。
这其中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
傅红云证实了自己的不安。
刚才白度的神态虽然仍坚定,却缺少了一种锐气,谁也没有看出这一点,可傅红云感觉到了。
这或许就是女人比男人要敏锐的原因。
叶飞鹰终于明白了白度为什么面对自己的剑动也不动。他动,他的剑便会随之而动,那么,他绝对躲不开那一剑。
躲不开的一剑,不如不动。
同时,叶飞鹰也明白了黑衣蒙面女人的红绫袭来时,白度连躲闪都来不及的原因。
白度已中了毒,而且是极厉害的毒。
他唯一受的伤是喉间那一剑,难道叶飞鹰的剑上有毒,用剑的高手最不屑在剑上玩花样的。
滕讯皱着眉向叶飞鹰迈近一步。
他的目光带着冷漠,带着骄傲,带着那么一点说不出来的淡淡的不屑。
叶飞鹰的脸色变得铁青,他抽出了自己的鹰剑。
他想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出上面的古怪。
傅红云已扶住了白度,没有一丝腼腆。
“白度!白度!”她轻轻地叫着白度的名字。
白度无力地坐倒在地上,他的目光中已现出痛苦来。他的嘴唇吃力地张了张,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傅红云焦虑地看着他,却又毫无办法。她明亮的目光充满了浓浓的关怀。
“滕讯。”她轻轻地叫。
滕讯浑身一震,女孩的声音充满了渴求。
他转过身,静静地看着倒地的白度和傅红云。女孩的眸子清澈极了,深邃而清幽,里面几乎包含了人世间所有的真诚和友善。
他不知道这个女孩是谁,却知道她定不普通。
她是那种哪怕做错了任何事都能让人原谅的女孩,没有人能够拒绝她眼里的善良、真诚和那淡淡的一点无助。
特别是那点无助,它能渗透到你的心灵深处。
滕讯不再理会叶飞鹰,向白度和傅红云走去。叶飞鹰看了看白度,跟着上前一步,却被回头的滕讯目光止住。
目光里有讥诮和不屑。
讥诮和不屑深深刺痛了叶飞鹰,他木然地站住,再次久久地盯着手中的剑。
难道真的自己剑上有毒?这决不可能。
但事情该怎样解释?如果是蒙面女人红绫前面的倒刺有毒,那么滕讯为什么平安无事?
叶飞鹰的脑子乱到了极点。
他不想伤害白度,否则那一剑便能洞穿白度的咽喉。他和白度是朋友,他知道自己绝不可能再有第二个像白度这样的朋友。这种朋友,是用心灵去交往的。
事情为什么会是这样?
滕讯俯下身,查看白度的伤口。
白度的喉间已结了疤,虽然已呈深紫色,但无论谁都可以看出,流出的血是红色的。
中毒的伤口不会流红色的血。
难道并非叶飞鹰的剑上有毒?
傅红云焦虑而充满希望地看着滕讯,希望他能帮助白度,但她看见滕讯轻轻地摇了摇头。她的心沉了下来。
滕讯看出了她眼里的失望。
他忍不住就要长长地叹息。
这时,白度无神的眼睛忽然转动了一下,向着滕讯,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手费力地握成拳状。
滕讯和傅红云惊诧地看着他的举动。
他们不明白白度握拳代表什么含义。
白度显然已想到了自己中毒的原因,如果在毒性刚刚发作时运功疗毒,他至少可以说出原因。
但现在,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又是怎样的一种剧毒。
滕讯正在猜测白度握拳的含义,边上的叶飞鹰忽地掉转剑尖,狠狠地刺向自己的右腿。
有些事情解释是无用的,只有用事实来证明。
血已流出,鲜红的血。
剧痛使叶飞鹰的眉头皱了皱,但他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伤口。只有痛,没有麻痒的感觉。
他抬起头,看见滕讯已站在他的面前。
滕讯没有说话,只是眸子里多了些歉意。淡淡的,一闪而逝,但叶飞鹰看到了,他的腿不再重要。
他的心已变得轻松。
滕讯轻轻地道:“你的剑法一定很好”。
叶飞鹰不解,轻问:“为什么”?
滕讯的眼底有了难得的一丝笑意:“只有心中坦荡的人才能够领悟到剑的坦荡”。
叶飞鹰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没有说什么,但他已相信他,已开始容纳他。
他的心底有温暖闪过。
坦荡的人,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面对什么人,哪怕是自己的敌人,也会表现出自己的坦荡。
滕讯无情并不正确,但他绝对是个坦荡的人。
叶飞鹰也来到了白度身边,他低头察看,并且握住了白度的手,然后,他发现了白度的拳中央有一点血痕。
血痕很小,只是破了点皮,这样的伤每个江湖人身上都有。但这点血痕可不一般。
血已成了黑色。黑色的血痕。
叶飞鹰、滕讯、傅红云的脸色迅即沉凝下来。
白度中毒显然由这一点伤口引起。但白度在刚才的战斗中,手上并没有受伤,这伤口应是已有些时间。
最初白度还能躲过天残叟的夺命十三杖,那时毒性还没有发作,没有影响到白度的武功。
一段时间后毒性发作,就已这般厉害。
这究竟是种什么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