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四郎走了,走出木屋便消失在夜色中。
看着他离去,浪子赞道:“辛四郎原来是这么一个人”。
猎豹笑道:“他是怎么样一个人”?
浪子正色道:“他知道魔王的脑袋并不好当,却毫不犹豫地接下生意,这绝对是因为他对江湖有着一种责任感”。
白度道:“你也懂得了责任”。
猎豹自语:“这样看辛四郎确是位侠义热肠的英雄”。
他忽然站了起来:“我们也走吧”。
浪子奇道:“你说相信滕讯的”。
白度也站起来:“滕讯遇到困难,他也一定相信我们会帮助他”。
浪子道:“为什么不跟着辛四郎,他知道的比我们多”。
猎豹叹息:“你出道江湖多长时间”?
浪子道:“半个月,从遇见桑大侠起”。
猎豹道:“那么你该学的东西还有很多,江湖中,有许多事情,并不是只要有武功就能解决的”。
浪子迷惘地看着猎豹,却不说话。
※※※
慕容秋水又躺在了那张软椅上。
空旷的石室里,显得阴暗而诡秘。慕容秋水喜欢这种氛围,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
现在的时间已经很晚了,他知道,“风”已经开始行动。
他不想出去,不想面对那些个沽名钓誉的所谓侠士们。
和他们在一起,他总是强忍着厌恶。因为慕容世家需要那么一群人来颂扬它。
但慕容秋水却能清晰地知道他们背后的心思。
和这样的人周旋,他很累。
他忽然想到自己是否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他闭上了眼睛。
门忽然被推开了,蜜蜂轻轻走了进来。
慕容秋水没有睁眼。能进入这间石室的人本来就很少,现在,他又闻到了那种特有的脂粉香味。
“我说过,我累了。”他轻轻地道。
“大公子,有件事我想还是跟你说一声的好。”蜜蜂说。
慕容秋水睁开了眼。
蜜蜂道:“蜻蜓的人出了点意外,在往外撤退时被四个女人盯上了,那四个女人是辛四郎的人”。
慕容秋水皱眉:“辛四郎也到了苏州城”?
蜜蜂道:“是。他在‘醉枫居’一直呆到晚上,后来,白度、猎豹、浪子也去了,他们大概发现了什么”。
“哦。”慕容秋水坐起来,“那四个女人现在怎么样了”?
蜜蜂笑了笑,“她们没怎么,只不过被蜂针刺了一下,现在还躺在寒山的枫林里”。
慕容秋水点头:“还是你的人谨慎”。
蜜蜂笑:“大公子夸奖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出去了”。
慕容秋水想了想:“你去把刀子叫来”。
蜜蜂应声“是”,出去了。
慕容秋水皱紧眉头,这件事中居然掺和进了一个辛四郎。辛四郎出现,决不是什么好事情,慕容秋水决不允许有人破坏他的计划。
所以,他想到了刀子。
刀子并不是真的刀子,他和蜻蜓蜜蜂一样,是一个人。
他的人本身就是一把最锋利的刀,能在人毫无觉察时刺进他的心脏。
他本来就是慕容秋水的刀子。
※※※
慕容府的朱红大门紧关着。两边的灯笼在秋风里不住地摇晃。前面那条街道,已变得清清冷冷。
只有摆面摊的糊佬独自守着摊子打盹。
梆子已敲过了二更天。
不知道这时候糊佬的面还要卖给谁,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趴在面摊上睡得正香。
有人拍拍他的肩膀,他抬起头,揉揉眼睛。
他的面前站着白度、猎豹和浪子。
“客官,你们吃面。”他似乎已不认识白度,懒懒地招呼。
白度冷冷地道:“我们不吃”。
糊佬嘟囔着:“不吃面就回去睡觉,还要叫醒我”。
白度道:“一碗面多少钱”?
“二十个铜钱”。
“你的摊上还有多少面”?
“三十碗”。
白度抛下一大锭银子:“这些钱是否足够”?
糊佬立刻没有了睡意。两眼睁得溜圆,他喜道:“够了,够了,足够了。”然后,他用狡黠的目光看了看白度,“只有疯子才会用这么多银子买我的面”。
白度道:“我不疯”。
糊佬道:“那你一定还有别的事”。
白度逼视他:“只有一件小事,告诉我是什么人让你们带那块金子给我,你应该知道的”。
糊佬怔了怔,然后贪婪地拿起那锭银子在手中抚摸。
他道:“这银子非常可爱,有了它,我可以做任何事,但是。”他的目光一下暗了下来,“但是,银子和性命比,还是性命重要”。
他抛下了银子,看都不再看它一眼。
蓦然,银光一闪,一柄剑出鞘,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白度的眼中,有了深刻的悲痛。
“你想保住性命,可你不收下银子,明天便会有人在街上发现你的尸体”。
糊佬狡黠的眼睛眨了眨:“白度并不是个嗜杀的人”。
白度怒道:“你以为我不会杀你,你错了,你知道我的手中握着谁的剑,大漠鹰神的鹰剑,他死了,我留下这柄剑,为的是替他报仇,杀了你,我还会去找你那四个伙伴,你不肯说,我想他们一定会比你聪明”。
白度的鹰剑被握紧,他的愤怒已透过剑刃。
糊佬叹息:“我有些相信你说的话了”。
白度道:“错了,不是有些相信,应该完全相信”。
糊佬点头:“是”。
白度道:“你现在是否已愿意收下这锭银子”?
糊佬重新抓过银子:“银子总是好的”。
白度冷冷地道:“你应会有什么话对我说”。
糊佬懒懒地打个哈欠:“你错了,我什么话也没有对你说,更没有提起过福顺钱庄的老板”。
白度转身:“你确实什么都没说过”。
鹰剑还鞘,他看都不再看糊佬,直向慕容府走去,猎豹浪子跟在他的后面,而糊佬又已趴在面摊上,很快就发出轻微的鼾声。
※※※
小楼。昏暗的灯光。
雨枫没有睡。
她在想着那个故事。白度一天一夜没有和她见面,她正好借这段时间用一个少女的幻想来虚构那个故事。
故事一定很美,正像那阙词。
“弄影双双春缱绻,共问桃红何翩跹。”那是在美丽的春天,春也缱绻,翩红的桃林中沉醉着两个看花的人。
那时在他们心中,是否有着比桃红更美丽的东西?
雨枫尝试着让自己感觉那份心情。
她的心头荡漾起从没有过的甜蜜。
失去记忆未尝不是件好事,能够让她更纯情更投入地沉浸到那段故事中。
那是我的故事吗?
不知何时,一缕愁云笼上了她的心头。
美丽的背后往往隐藏着忧伤,否则,初见白度时,为什么他的眼中会有那么多的痛苦和萧瑟?
夜已深,小楼外的桃林在秋风里颤栗。
雨枫悠悠叹了口气,她忽地有了种冲动,立刻见到白度,立刻知道那个故事,立刻尝试那种心情。
她为什么会如此渴望?
这时,她听到楼下有人敲门。
本来这楼里还有个侍女小兰,但她现在已经不在了。雨枫只得收敛心神下楼开门。
她怔住了,她的眼睛里饱含惊喜。
“白度”她低声地叫。
门外,白度正含情温柔地冲她微笑。
外面起风了,低吟的秋风变作了引颈高歌。
雨枫关上了房门。
小楼外的桃林在风中摇摆。
像是有桃枝被风折断,发出“啪啪”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