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里忽然又响起了脚步声。
两名太阳使者与猎豹、白度、浪子全都收住将要发出的攻势。脚步沉重,来的人并不像江湖中人。
出现在暗室中的,是旺伯。
白衣太阳使者皱眉道:“你不回你的乡下,还到这里干什么”?
旺伯的眼中,尽是悲哀。他沮丧地道:“我自己并不想到这地方来,但是有人却让我来最后一趟”。
黑衣太阳使者沉声问道:“什么人”?
旺伯道:“苏州城中难道还会有别人知道这暗室”?
白衣太阳使者见惯了旺伯的不卑不亢,他不耐烦地道:“你来有什么事”?
旺伯道:“送一样东西”。
白衣太阳使者道:“可是‘迷心丹’”。
旺伯道:“我不知道什么‘迷心丹’,我只是来送一个盒子”。
白衣太阳使者摆摆手:“快拿出来”。
旺伯慢吞吞地从怀中掏出一只精致的小银盒子,交给白衣太阳使者,黑衣太阳使者也走过来。
白衣太阳使者打开了银盒。
打开银盒,他们就变成了瞎子。
银盒开启的刹那,一大篷白烟迅速向上腾升,两名太阳使者想要闭眼,已经来不及。
他们的眼前一片模糊,这时,两柄匕首分别刺进了他们的心脏,他们还来不及弄明白原因,就倒地死了。
旺伯双手各执一柄匕首,脸上终于有了笑。
太阳使者固然厉害,但还是没有斗过这个貌似平凡的老人。旺伯跟了太阳山庄十几年,谁也不知道他有武功,更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杀太阳使者。
太阳使者精明一生,却死在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老人手中。
旺伯看看惊诧的白度三人,笑道:“你们不要奇怪,我等了十几年,本来是想杀太阳山庄主人的,为了你们,我杀了他们”。
白度奇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旺伯道:“为了小姐”!
“小姐?”白度更奇怪,“哪家的小姐”?
旺伯笑道:“当然是慕容家的小姐”。
白度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旺伯道:“十三年前,我成了太阳山庄的人,但我自小,却是在慕容府长大的,我是慕容府的‘树人’,上一代仅存的‘树人’”。
白度等人并不知道“树人”。
但他们已相信旺伯的话,慕容世家屹立江湖数百年,如果连苏州城的事情都不知道,他们早该自江湖除名。
旺伯道:“太阳山庄以为福顺钱庄是他们在苏州城中的联络点,他们错了,福顺钱庄实际上是慕容府了解太阳山庄的窗口”。
白度道:“你们对太阳山庄了解很多”。
旺伯笑了笑:“不很多,但已经足够”。
白度道:“那么你应知道太阳山庄这次的目标是慕容府”。
“是吗?”旺伯显然并不知道。
白度道:“如果你真是慕容家的人,你会赶去报信给慕容秋水”。
旺伯摇了摇头:“我确是慕容府的人,但我不去报信”。
白度道:“为什么”?
旺伯的脸上有了笑意:“如果太阳山庄想借机偷袭慕容府,那他们就错了,到最后,死的一定是他们”。
白度放下心来:“慕容府现在已有了准备”?
旺伯骄傲地道:“不是现在,慕容府随时都有准备,否则,它就不会屹立江湖这么久”。
白度说不出话来。
他感到要重新估量慕容世家的力量了。
※※※
战斗。真正的战斗。
血已流出,流在地上,溅在枫叶间。染上血的枫叶不是更艳,而是变成了黑色。
夜已涌来。黑暗并不能阻止战斗。
正像黑夜并不能阻止黎明的到来。
寒山很美,枫林更美。
自然造化的美丽,又何止于此。那夜的幽静,月的银辉,蜿蜒的小道,还有那么多的花,那么多的小鸟,在这天地间一起构成了美丽的世界。
这世界的主宰——人类,又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着战斗、流血、吞并、死亡。
他们浑然不觉身边世界的美好。
或者只有等到他们真正失去这一切时,才能懂得。
战斗、流血、死亡,正是人类最深邃最古老的悲哀。
人类永远无法摆脱这种悲哀。
幸好,有人在争取,他们知道真善与友爱才是合乎天地的感情,他们要消灭狡诈、阴险、狠毒以及所有邪恶的感情。
所以,他们仍要战斗。
仍要流血。
仍要死亡。
战斗让这夜都闭上了眼睛。
这是血拼,不是比武,血拼的背后,总是跟着死亡。有人死去,未死的人仍然无法停止战斗。
伤亡最惨重的,是傅华笙带着的群雄与龙听雨带领的黑道诸雄,他们不像另外几批人受过集体训练,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候,谁也顾不上别人。
慕容家与唐门的人,训练有素,无一伤亡。
十大岛主与十大魔神却已死伤了许多。
战斗仍在进行,不流完最后一滴血,战斗就不会终止。
金花公子找上了慕容秋水。
他不是慕容秋水的对手。金扇的攻势在慕容秋水一柄软剑的招数前,处处受挫,但他囊中的四十四朵金花,每在危急时总能让他扳回局面。
金花公子厉害的不是他的扇,而是金花。
慕容秋水并不着急,他相信凭自己这边的力量,能够战胜十大岛主。
边上,慕容忧慕容愁双战海龙。
海龙不愧为海外三十六岛第一高手,在慕容府内外总管夹击下,尚能略占上风。
他手中握的金钢杵,本是十余年前从一名出海的和尚手中得到的,现在这金刚杵,他已用得得心应手。
慕容忧双阳掌,雄厚沉猛。
慕容愁用的是“愁云水袖”,至阴至柔。
二人刚柔并进,缠住海龙,但他们的掌力水袖只被海龙金刚杵一晃,便不能攻进,而金刚杵的一击,他们就要闪转腾挪,方能避开。
虽处于劣势,他们毫不慌张。
他们最厉害的杀着还没有使出,和海龙耗斗,为的只是拖延时间。
最冷静的,还是十名“树人”。
“树人”并没有形成包围的局势,不过剩下的七名岛主无论如何也穿不过“树人”一丈之外。
他们眼中,“树人”已不是十名,而是二十名、三十名。
无论他们到什么地方,总会有四把短刀指向他们。他们的满身功力,竟然全不管用,每一次,四把刀都能要了他们的命,但每一次,他们都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他们的斗志已失,仍没有办法脱出“树人”的攻击。
他们不知道,“树人”单个的功力已比他们高出了许多,何况,现在十人联手,摆下的又是十人十几年功夫配合默契的阵势。
他们不死,因为“树人”还不想让他们死。
他们一定要在别人都死光后才能死。
唐二先生在战斗时,仍然让人感到安详温馨。
他的对手是虬髯白发的天魔。
天魔早些年的脾气暴躁,与人交战,常在怒叱暴喝声中将对手撕成碎片,现在,他显得异常冷静。
这十几年,他的脾气已有所改变。
他的车裂神功,比以前更厉害了。他的骨骼在他身子展动时,如断裂般“噼啪”作响,他身上散发出的阳罡之气,竟能形成一团薄雾,在这夜的枫林中格外显眼。
唐二先生依旧安详温馨。
天魔甚至感觉不到他的锐气,他的身子如行云流水,在天魔周围飘忽不定,总能堪堪避过天魔的每一次攻击。并且,还时不时间歇地拍出一两掌,劲道微小,天魔不用招架,仅用罡气就能将其挡回。
这两人打得让人摸不着头脑。
谁也看不出谁占了上风。
唐红灯领着一干唐门年轻高手,与天罡十大魔神战得难解难分。
唐门最厉害的暗器,他们并不能发出,因为人影晃动,很容易伤着自己的人,他们凭借自身的功力与间歇发出的普通暗器,已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天罡魔神的功力,比地煞魔神又高出了许多。
他们面对唐门的这些年轻人,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只有唐红灯显得有些吃力。他的对手,是天罡地煞二十八魔神的首领天地魔神。
天地魔神的功力,不知比那其余二十七魔神高出多少。
他左手天灵棒,右手地灵棒,招招如风,每一招出招之巧,威力之大,都让唐红灯措手不及。
唐红灯乃是唐门掌系的高手,也是唐大先生的长子,昔年闯荡江湖时,也从未逢过对手,今番乍遇强敌,危而不乱,施出唐大先生亲传身法,避开天地魔神的攻势,双掌各扣一枚暗器,伺机一击制敌。
慕容氏与唐门的人可谓稳操胜券。
傅华笙带领的群雄,却已快支持不住。
黑道诸雄的功力本就较白道群雄高,一上来便施杀手,杀了几人,在人数上又占上风。
白道群雄在这性命攸关之际,不得不奋力一搏。
他们或使出看家绝技,或将自己的内力提至最高,加之同伴的鲜血,刺激了他们的大脑,他们知道稍一疏忽就会丢了性命。所以,初时,他们与黑道诸雄尚能勉力打成平手。
时间稍长,白道群雄又支持不住。
幸有公孙禾与雷震天,他们接连毙了许多黑道人物,使群雄压力略减。不多久下来,黑白两道群雄已死伤过半。
傅华笙迎战龙听雨,久战不下。
傅华笙手中一柄银剑,施出白云剑法,轻灵缥缈,快如闪电,慢若浮云。剑势连绵不绝,犹如在身子前后幻出了无数道祥云,而他,则是祥云之上的白云之神。
龙听雨的剑亦有独到之处。
他剑剑如雨,浇散浮云,他的人在雨之后,寂静忧伤。
祥云与剑雨不断交融,谁也奈何不了谁。
傅华笙暗暗心惊,若论年龄,自己足可做龙听雨的父亲,但龙听雨的剑,却让自己不能前进一分。
凭龙听雨的剑,为什么在江湖中泛泛无名?
如果他刚出道,投奔了群魔乱舞,为什么金花公子对他的神态那么客气?
傅华笙忽然一下想到他是谁了。
再看他的剑,已不再感到一丝奇怪。